冰冷的“确认”键悬在指尖上方,如同断头台的铡刀。
宋长安的目光凝固在监控屏上D-114那张麻木的脸,以及那份被系统判定为“可控消耗品”的报告结论上。
那句无声的唇语——“虚假之影”——如同一个顽固的代码错误,在他精密运行的思维矩阵中反复报错,无法被常规逻辑清除。
系统判定:运行良好,风险极低。
他的底层逻辑却反馈:存在未知变量,威胁评估需更新。
这种“冗余计算”极其罕见,甚至违背了他一贯的效率准则。
但戏命师的嘲讽、林澜光环湮灭时的绝望、以及这抹深藏在D级档案库深处的、未被彻底抹除的“洞悉”……
这些无法量化的“噪音”,正强行撬动他冰冷堡垒的缝隙。
关闭档案?
归档处理?
还是……亲自观察?
答案不言而喻。
他指尖移开,未触及确认键,反而调出了惩戒区D级人员活动室的实时监控。
画面中,D-114蜷缩在活动室最阴暗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合金墙壁。
周围是其他麻木或躁动的D级人员,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汗臭。
他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抠着囚服边缘,姿势与档案照片如出一辙。
宋长安放大了画面,聚焦在D-114的眼睛。
那双眼睛空洞、失焦,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但宋长安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捕捉着瞳孔深处每一丝细微的生理反应——
眼球震颤的频率、虹膜边缘血管的收缩、甚至睫毛末梢难以察觉的颤动。
系统报告里那些代表“伪心声”活跃的幽蓝色光带,在宋长安的“视觉”中似乎过于……规整了?
如同被精心编排的程序,完美覆盖了所有区域,压制着本该存在的、代表真实情绪波动的微弱橙色信号。
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个陷阱。
宋长安关闭监控,转身。
军靴踏在硬化地板上,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回响,朝着惩戒区走去。
……
惩戒区的空气比办公室更浑浊,消毒水、汗液和隐约的铁锈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合金走廊两侧是一扇扇厚重的气密门,门后是收容着绝望的牢笼。
守卫看到他,立刻挺直腰板,行注目礼,眼神中带着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宋长安没有停留,径直走向D级人员公共活动区。
沉重的合金门滑开,里面嘈杂的噪音瞬间涌入走廊——
压抑的咳嗽、神经质的低语、偶尔爆发的争吵、以及无处不在的、系统广播的冰冷指令。
他的出现,如同投入滚油的一块冰。
活动室内瞬间陷入死寂。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那些麻木、躁动、或带着谄媚的面孔齐刷刷转向门口,眼神里充满了惊惧、敬畏和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源自本能的“表现欲”——
在监管者面前,任何异常行为都可能招致惩罚。
宋长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缓缓扫过整个空间。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D级人员纷纷低下头,或移开目光,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那个角落。
D-114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似乎对外界的变化毫无所觉。
他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双手还在无意识地抠着囚服,动作僵硬而重复。
宋长安迈步,朝着那个角落走去。
军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活动室里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