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为难(2 / 2)

空笺 走走停停啊 2319 字 4个月前

庄教授走进来,远远看见云澜坐着,笑眯眯点头:“起来了?嗯,看着精神有点不好,没关系,多养养神吧,很快会恢复的。”

他边说边朝旁边的愈存也点了点头,大概是对他全心全意照顾同事的行为表示赞许。教授习惯性的查看了一圈之后,悄悄倾身过来对云澜说:“我推断,你大概在火场上受了点惊吓,所以脸色不好,其他方面没什么大碍,这点你自己也应该知道吧?”

云澜点点头,自己捧着杯子在喝水,“嗯,呼吸有点不通畅,应该要过两天才会好转,不要紧的。”她说,声色也清亮起来。

“嗯,所以我私下跟你说个话,”庄教授伸过头来,“云澜,一会儿乔先生来,就是你六叔,你向他解释解释,不要太紧张,现在只是时间问题,等代谢过后,就会恢复,不用动不动就召集那么多医生们来会诊,好不好?”

“哦,哦,好的。”云澜听话地点着头。

教授呵呵笑着,慈爱地拍了拍云澜的头,“我交代护士,给你找好吃的来,有一样莲子百合粥,一会儿就送上来,吃好喝好,才能好得快。”

云澜笑着答应,看见他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招手叫愈存,“你看着她,等她喝了粥,就去签字,把这些药水停了,如果乔先生来了要问,你让他来找我。”

愈存目光转到旁边的云澜身上,又转回来,向庄教授点头答应:“好。”

“六叔要是问起,我来解释。”云澜听见了,插进话来。

“也好,你家六叔,当真的着紧你……”庄教授想起乔非寅强人所难的那股劲头,摇着头感叹。

说得房里剩下的两个人都没了声音,像滚水里倒进一瓢凉水,偃了声。

愈存难得的听教授的话,尽职尽职倚在窗台上,一半是迎着窗口里吹进来的风,一半是盯着护士喂粥给她喝。抱臂的样子,看起来不大高兴。

云澜其实胃口不好,实在是在他的目光灼灼里一口口咽下去,等护士终于走了,才试探着开口,向愈存道:“其实,六叔,他,他也是看在我三嫂的情面上,特别关照我……”

“关照到,朝成川部长的弟弟开枪?”愈存仍旧靠坐在窗台边沿上,背对着日光,垂眸说着,像窗边吹进的凉风,没有温度。

“大概情急之下,不然……”

他打断她,“还是因为人太要紧,所以才情急!”擡头来盯着她眼睛。

云澜无言了一秒,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她原本想探究,这时也淡了这份心,想,也许他说的对,该好好想一想六叔这个人……

六叔这个人,回去处理后续事宜,正在联合商会楼上和几位重要的老朋友,商议对策。

的确是老朋友,几位老人家拄着拐杖,坐在黝黑发亮的牛皮沙发上。

“非寅啊,这个时候,实话来说,这帮东洋人是兔子尾巴了,但你这一枪打下去,恐怕成川会把咱们海运的港口给堵上啊。”穿黑绸衫的老先生仰在靠背上抽烟,烟雾缭绕,从他们头顶上盘旋而出。

“海运不成,就走别的线路,天津港,广州港,地方多着呢。实在走不通,大不了,弃了这条线!”非寅坐在宽大的写字台后面,拒人千里。

他们商议了好一阵子,外头杨树上的蝉声不时响起,一层层声浪,像湖面上的涟漪,一圈圈漾开去。

商会派了倪老先生前往陆军医院看望断腿的小成川,非寅既不便再出面,也不肯再出面,他们都晓得他的性子,违拗不得。

傍晚时,非寅才抽出空来,扔下一团乱麻的大小事务,赶到医院。

他推门看到愈存兢兢业业坐在临时安排的茶桌前翻看病例,心感甚慰,同他点了点头打招呼。

愈存坐着没动,只低声提示他:“里面在换衣服。”

“哦,”非寅径直走到里间门口,站在门框边等着,又转头问:“换衣服?云澜起来了么?好多了?”

“嗯,已经好多了,”愈存想说,本来就不严重,药水也已经停了,转念想起上次给云澜头上缝针的事,还是不提为好,省得这个小题大做的人再有什么要求。“精神也恢复了很多,乔先生不必担心。”他只这样说。

非寅听了,点头不语。

等房门一打开,他与出来的护士交错,赶到云澜床边来。“六叔!”她坐着,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盈盈的眼神望着他,像有许多话要说。

非寅看在眼里,在心底觉得,为她做的事都值得。“好点了儿么?”他依旧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打算留下陪她的意思,“我怕探视的人来往进出,扰了你静养,交代你三哥他们,过两天再来。”

云澜点点头,她确实有些话要说,可也实在没想好,怎么说。

非寅擡头发现她的盐水都撤掉了,“怎么把药停了?”他兀自问着,马上扬声:“何医生,为什么停药了,营养针也可以继续打……”

愈存应声走进来,听见云澜忙着在解释,“六叔,不必打了,我自己清楚,没什么大碍,好好的,不用一直扎着针头,也很不方便,是我叫人撤了的。”

“你现在是病人,停不停药,要听医生的,是吧?何医生!”非寅擡头来望着愈存的脸。

愈存脸上神色幽微,他迟疑着不语。

“我自己也是医生,六叔忘了!”

“医者不自医,哪能全听你自己的!”非寅坚持,他觉得她还是脸色苍白了点,也气弱,哪里都需要照顾,叫他关心不过来。

“要不,还是扎一针,重新挂起来吧!”愈存幽幽的语声。

听得非寅马上点头,何医生果然有慧根,深得人心。

云澜擡眸望向愈存,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的光,想说,你怎么胡说,前面不是向教授保证过么!这么快就倒戈……

她把右手伸出来,亮在他们两人面前,“我血管太细了,每次都要扎好几针,已经肿了一片在这里。当真的也没要紧,何必还要扎针!”她有理有据,还不动声色地卖一点惨。

非寅果然凑过去看,迟疑了。

愈存却不吃这一套,他站着说话,“我来扎,我一向精准,聂医生放心!”

惊得云澜擡头,眼睛射出两把尖刀!你这是存心的嚒?她眼神在问。

他无谓地照旧站着,接收云澜的锐利目光,也等着乔非寅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