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云姐姐,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晚?”淑瑛亲热的搂上云澜手臂,一起跨上门厅的台阶,“我是因为看黄太太她们在海滩上放风筝,又实在口渴,等不了她们,特别请了郑先生先送我回来呢。”她嘻嘻笑着,又说“闷了一整天,好容易出个门,她们竟然只带了白葡萄酒去,我怎么喝呢,连瓶橘子水也没有,我只好打道回府,不然还要玩一会儿呢,特地命人在海滩上加了灯。”她绘声绘色。
“哦,”云澜未置可否,晚风吹来,她恍惚觉得,淑瑛面颊上染着潮红,是风筝放得太兴奋么?她不知道……
淑瑛擡手打了个哈欠,“我可是沙地上走累了,云姐姐,我先回去歪一歪。”她说着回房去了。
云澜抿着唇没有回应,伍姐从后门里走进来,看见云澜,赶上来汇报:“聂小姐,怀承少爷回来了,在楼上房里呢。”
她听了马上要上楼去,又回头问伍姐:“几时回来的?”
“过了正午,就回来了,一直在楼上。”
云澜便快步地上楼去,还没走到头,先看见怀承站在楼梯口扶手处等她。算起来,他们有五天没有见过面了。怀承听到楼下的动静,知道是她回来,他想见她,也想告诉她:他刚杀了一个人,杀人时的力度和感觉,还历历在目,是迅捷而清醒的;他认真分辨过,是复仇的快感。
他伸手拉她回房,什么也没说。
云澜有许多话想问,也有许多话想说给他听。他们这时都还不知道,想互相告诉,想说给对方听,是相爱的最好时候,相爱而能爱,并不是时时都能有的,当珍惜。
“一切都好么?”云澜只能这样问,她微微擡着头,眼睛里满是关切的光。
“好。”他点头,不能多言,只能如此。同时忍不住目光落下来,停在她领口。他伸手抚她颈边那处伤痕,平滑细腻的温热感,顺势解开她领口上的衣扣,他细细的摸过去,像从前无数次帮她检查伤口那样,摸不出异样,已经愈合了,可她心里是不是也愈合了呢?他忽然低头亲下去,寻索着什么,吻她粉色伤痕的位置,逼得她不得不偏过头来,由着他吻进衣领深处去。
“云澜,”他喃喃的叫她名字,语声迟滞,像被呼吸声阻隔住,“都好了…….我说过,我来解决,我解决好了。”他说。她听着,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可从他郁郁的语气里,囫囵地猜到一点。她一手覆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回应他。
他流连在她颈间,吻到她耳后,又吻她冰凉的耳廓,温热里的一点寒冰,附着她领口里的香气,他吻下来,停在她耳垂,像夏日冰激凌上的那个尖儿,他含进嘴里,情不自禁的吮了吮。把怀里的人迫得立刻缩成一团,一手撑在他胸前,推他。
“你这么怕痒,”他松开她些,仍贴在她耳边,皱眉道:“我们以后怎么……”
他温热的呼吸扫过,让她半边身体的皮肤都紧了紧,从他怀里挣出来,“也许,以后可以……”她清楚他后话,还替自己做着解释。
“以后,是什么时候?”他放开她前,追问。
云澜被他问笑了,他孩子气的时候真少,她第一次见,朝他脸上珍惜地看着,他额上那一点小花尖,此时俏皮的正好。
“笑什么?”他放下脸来。
云澜踮起脚,伸长腰身特地的要去亲他额上那一点地方,他不懂她的意图,但马上低头来配合她。
被她亲过,虽然高兴却也一脸疑问。云澜含笑的解释给他:“我喜欢你这发尖,我自己没有,听说要生得很好的人才有的。”
“是么?”他自己从不知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生得好不好,他无所谓,她喜欢的,他才有所谓。
云澜因为在茉莉那儿吃过了晚饭,倒是怀承一直在房里没下过楼,所以蔡伯端了两碗热汤面上来,搁在门口的茶桌上。
“我不陪你了,我在茉莉家,吃的也是面,才吃完,实在吃不下。”云澜摇摇头,推他快去吃。自己转到窗边的小书架前去,低头正看到他书案上摊开的书页,空白的一章上,独段的写着几行字: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他字迹一贯的工整,像她看过的解剖学笔记。
他写的不再是笔记了。
香港的春天来得太快,也来得太短,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朦胧的春衫已经太热,街头遍是遮不住的滚圆玉臂,过马路时擦肩而过,玻璃橱窗前反着光,公共汽车里紧挨着,都是这些玉臂的曼妙主人们,不用踮脚,初夏就已经来了。
云澜向来畏冷,入了初夏,也还是很少穿无袖的纱旗袍,倒是淑瑛,早早的换上了夏装,新做了一批宽大的新衣裳,填充了衣柜。也因为身子越发笨重了,出门的时候也少了,她却心急起来,每每在大客室里毫无目地走动,念叨:“怎么还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