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相逢(2 / 2)

空笺 走走停停啊 1822 字 4个月前

淑瑛拿着两卷缎子,塞在伍姐手里,嘁嘁喳喳的说话声:“都是上好的料子,专为伍姐挑的,暗花还挑金,你摸摸,轻易买不到的,年下做两套新衣裳,下剩的料子还够给你孙子孙女们裁几件小袍子呢。”

“哎呀,当然是好的,又轻又软……”伍姐的声音,“可是,唉,让姑娘破费了!”

“伍姐别这么说,伍姐对我照顾,人又好又聪明,该当的,我明儿得了好东西,自然都想着伍姐的。”淑瑛勾着头,几乎凑到伍姐耳朵边去。

“哎哎哎。”伍姐连声答应着。

云澜立在楼梯上,听她们说完,各自回房去。那发黄的廊道里,回荡着窸窸窣窣的人语声。

大概也是这个时刻,怀承坐在一间极小的居酒屋里,背对着门口。不知哪个角落,唱机在放日语的苍老音乐,靡靡像昏蒙的山雾,弥散在每个人身边。浴在里面的人也是昏糊的,慢悠悠个个似在船上。等过了午夜12点,又闭掉了两盏灯,更显出刻意的情愫摇曳来。楼上的雅间是木质的推拉门,门缝里传出暧昧莫测的男女声,低沉的说不清的声音隐在唱机背后,偶尔几声类似猫叫声高起,尔后有消沉下去。丝毫不影响楼下的人,两三步宽的楠木舞台上,始终有舞妓表演,也负责陪酒,说是日本女人,其实不知从哪里找来的。

这么个销魂蚀骨的好地方,隆木也不常来,一整个礼拜只来了今晚这一次,喝酒取乐,再挑个肥美的舞姬上来表演他家乡的扇舞,演到一半,他扑上去把人狠狠压在榻榻米上,恶意的专在某些地方下了死劲儿,好听身下女人不断发出的猫叫声……

雅间里垂着竹帘窗障,男人呼出的浊气和女人身上廉价的香水味杂交在一起,熏得人犯恶心。隆木直起身来,捡地上一件外袍裹在身上,裸着腿要往外头去透透气,临走瞥了眼地上的女人,泛黄的皮肤平摊着,也让人反胃,他拿脚没头没脑的踢了踢她,低吼了一声,让她快滚。

他摸下楼去,经过楼梯转角,膝盖碰在木栏杆上,他一手揉着一边推开后门往窄巷里去。

他半颗脑子还在尽兴后的癫狂里,有人在窄巷等着他,竟没察觉。他撩袍提襟,对着一处阴湿的墙角。被后面伸上来的一双手掩住口鼻,“噗嗤”一声,尖刀扎进左胸里,位置之准,简直分毫不差;迅敏的速度让巷子口埋伏的宗瑞没能看清。

怀承这一刀,下去又迅速拔出来,他摁住他头颅,拉开半寸,刀刃划开他颈动脉。他臂弯里控制的人头闷哼了一声,原以为会挣扎,其实并没有,很快软下去,他把他俯面趴在一堆箱笼上,似乎是喝醉盹着了,发黄的后颈裸露着,也像平摊着的一堆臭肉。

怀承手上黏湿的血水,在死人的后背上抹了抹,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宗瑞在巷口接应他,他是带了枪来的。老胡怕有变数,若一刀下去不行,他再上去补一枪,然而他的枪没能用上。

怀承在回去的路上,独坐着,两手支在膝头,不自觉地动了动手腕,原来杀人和救人是差不多的……

按计划他先回村社,等听过了风声,第二天过午才回家。

他到家时,云澜还在医院,尚未下班,伍姐在花园里找了个向阳的角落,晾晒一排的小衣裳,是为将要出生的孩子准备的,但是,是云澜预备的,不是淑瑛。淑瑛此时也不在家,她乘郑介凡的汽车,下山去海边看退潮去了。

怀承没有问起,伍姐也就没有说。

云澜恰好这天回来的尤其晚些,因为转道去了广华医院一趟,香港已经悄无声息的开了航,有船可以回内地去,许多人去重庆,也有人去上海,茉莉说,他们想回广州,可广州的情况也是一样的不好。

他们商议了一阵,没有结果,云澜赶在日落前回去,进入山道时,也已经天黑,沉沉从山顶压下来,这种黑暗像是会传染,片刻便传到了山脚下,通黑一片。

云澜到家时,在大门口碰到下车的淑瑛,她从郑介凡的车上下来,穿一件墨绿色的长裙,腰腹滚圆,拿宽松的圆领春衫遮着,反倒显出俏皮的生动来,像十几岁的小姑娘,本性里活泼外头又装老成。郑介凡喜欢这样的,他前两日在老闫那儿喝酒,微醺时吹牛吹顺了嘴,得意道:“最近上手了一个新玩意儿,我敢说,你们都没玩过。”

“什么稀罕物?说说。”几个油光满面的男人围拢来,像一群要觅食的鬣狗们。

郑大少吐着烟圈,一只脚摇了摇,“玩了一个小孕妇,大肚婆,有趣的很,你们谁玩过?”

“真的大肚么?多是假的,自己说是,其实根本没那回事儿。”其中一个极有经验的鉴别道,直摇头。

“哼,”郑介凡朝他斜了斜眼,不屑道:“七个月了,你说是真是假?”

“七个月!那……肚子得有这么大了吧?”有经验的那人在身前比了比,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什么滋味?”另一个凑近,把雪茄夹在手上。

“滋味嘛……也就是,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他说,他自己起的话头,这时又故意的吞吐起来。那几颗男人的头散发着头油味,越拢越近,几乎挨在一起,中间不断升起烟圈,像坟头上冒出的烧纸钱的白烟,只是气氛不肃穆,忽然的,响起一阵放浪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