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见他立在午后的日光里沉默,衣袖上染着点点的金光。
“滴滴”从山道上驶下一辆黑色汽车,像是特意的靠近他们这一侧,鸣了鸣笛。
他们同时回头去看,明媚的光线里有种步调一致的美。
“云澜啊,”郑太太摇下车窗来,露出一截黑色的帽纱遮着的堆满笑纹的脸,又伸出手里的帕子朝她挥了挥。她从上午的电话里开始,已经亲热的叫她云澜了,毕竟她们是同乡嘛。“我下山去一趟圣母堂,一会儿带那家老出名的拿破仑给你吃,好伐?”她一同云澜说话,就不自觉地带出乡音来,仿佛不这样就枉费了她们同乡一场。
“哦,不用了,我不大爱吃这些的,伯母不用费心了,多谢多谢。”云澜微微低头眯着眼睛看她。
郑太太这时才注意到,云澜身边的怀承,他那样直身立在她身边,她恰好站在他修长的人影里。“这位是?”她一边作势的问,一边自己掀起了帽纱,歪着头认真打量起怀承来。
“他是……”云澜上次被她追问,含糊过去,这次他亮堂堂的站在她身边,她依旧没想好怎么介绍他,只好说:“他是我明大的同学,我们……”
她一支吾,郑太太久经沙场的老练,云澜这点脸皮,不在她眼里,她一抿嘴角,特意的笑问她:“所以,这就是你说的男朋友了,是伐?”她向来最爱逗这些小年轻,专拿他们的暧昧关系开玩笑,好显出她作为过来人的一点独有特权。
“嗯?!”郑太太问得这样生动,叫云澜来不及装傻,她不自觉的擡头看了怀承一眼,正看见他投来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仿佛听到他问:“你是这样介绍我的?”
她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想如何再撒一个谎来掩饰,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出来,耳后的滚烫烈火般窜上来。
“是啊,伯母好!”怀承客气的走近一步,向郑太太点了点头。云澜见他露出的笑容,一如既往又云淡风轻。
“你好你好,哎哟!真是一表人才,同我们云澜登对的哦!”郑太太露出得逞的笑容,眼神在他们脸上来回扫过,嘴角的细纹也更加深了两层。忽然间又想起什么,大惊小怪道:“早起不是说你着凉了么?怎么站在风口上,快进去快进去,我也要走了。”
云澜才想起这是今早新说的一个谎,更添了一层语塞。“不要紧,她染了一点风寒而已,不大严重。”怀承替她解释着,伸手来把她揽在身边。
“那就好那就好。”郑太太重又放下帽纱,摆摆手道:“那我就先走了,再会哦。”
他们目送着车子滑过山道,一会儿便望不到车尾了。
怀承放下手臂来,转而牵着她手,“走吧,进去吧,你不是伤风了嘛!”他如常又刻意的说着。
云澜也跟着他跨进铁门去,想了想,还是觉得该解释,“是她昨天问我有没有男朋友的,我因为……”云澜想说因为不想惹这件麻烦事,所以才撒谎说有的,结果被他打断了。
他说:“你有啊!”语气笃定。
说得云澜自己也迟疑了一秒。“什么?”她问。
“我不是么?我都和人承认了,你想反悔?”他贴近了来,紧盯着她乌油油的眼睛,立等着地追问她。
“我,没有想要反悔。”云澜诚实地回答,这件事她在养伤的日子里认真想过,他在隆隆的汽车声里叮嘱她“别怕”的表情;他伸手来握住她的手心温度;他站在她身旁时投下的人影。她真质朴,认定了就从不千回百转。可等到答完这一刻,看见怀承眼里的绽开的光彩,却还是忍不住问他:“那,你想反悔么?”
她如此郑重的凝着神问他,鼻尖上还反着一点光,落在他眼里,简直是他世界里最美的神情。“我既然承认了,就永不反悔,你放心!”他如常声调,是在心里想过千万遍的答案了,说出来时,像在说一件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