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承朝云澜看了一眼,示意她来说。云澜便如实描述检查的结果,对面的老先生不动声色的听着。
“据你看,会有别的伤处么?或者内伤?”他问。
云澜摇头:“目前来看,不太可能有内伤,病人自述,也未有提及,但失血较多,痛苦尤甚。”
云澜讲完,老先生似乎长舒了口气,坐了回去。他凝神了片刻,同时向怀承和云澜道谢:“多谢聂医生,深夜劳动。不知怀承有没有说明,今晚的事,还请聂医生出了这个门,就当没有发生过。”
云澜点头,表示了理解,“怀承来时便已告知,您放心。”
他于是点了点头。
等他们从后堂里出来,大概已经凌晨了,卸了差事,云澜忽然一身轻,让夜风一吹,打了哆嗦,她才想起实在穿得少,身上的长大衣过膝,露出底下的睡裤来,因为来时踩了水,这会儿裤脚上洇湿了一大片,她低头看了看。
“冷么?”怀承也跟着朝她裤子上看了看,风吹着她裤管一阵飘荡。
云澜如实的点头,“冷的。”
怀承听完笑了,他想她这说实话的样子,特别好。他边笑着边擡手解自己大衣的衣扣,云澜马上按住他手臂,推辞道:“不用不用,你忽然脱掉大衣要伤风的,我不要紧,再过一会儿,要回去了吧?”她猜测,他们这样行事神秘,应该不会希望她久留。
他已经脱下来了,低头披在她身上,“等宗瑞叫辆车来,我们就走。”他说。
她擡头来还想推辞,被他伸手过来扣紧了纽扣。他的大衣真长,把她兜头罩在里面,衣服里他体温尚存,像忽然躲进了棉毡帐篷里,她手脚立刻暖和了起来。
“你要是着了凉,都是我的罪过。”云澜看他里面只剩一件青果领的开襟绒线衫,并不能保暖。
他含笑听着,没有回话,但在心里悄悄的想,你要是着了凉,那便是我的罪过,与其这样,我宁肯是我自己。
他们这样站在回廊上等车,只这两句话的功夫,丽惠已从内堂赶来,一走近便有些诧异的语气:“怀承,正是升湿气的时候,你怎么把大衣脱了?”
怀承低头道:“不要紧。”他说完微微转身朝门口张望了一眼。
丽惠真是古道热肠,她又转头来看云澜,认真道:“哎呦,他这大衣你穿着也太大了,准是漏风的,”她指了指旁边一框亮着芥黄灯光的小窗口,“我房里有厚衣裳,借你一件吧,也省得怀承在这里吹风着了凉。”
云澜还没想出要怎么婉拒,她说得这样有理。身旁还在张望门口动静的怀承先替她开口:“不用了,等车一来,我们就回去了,不必麻烦。”
丽惠已经伸手来拉云澜,她爽快道:“宗瑞去找车,这时候可不容易找到,也许还要等很久,还是先跟我去加衣裳要紧。”
丽惠手上真有把力气,云澜被拉得连下了两级台阶,怀承在后伸手,都没能触到她。
“两步路就到,何必把怀承冻病了呢!”她边走边对云澜发着叩问灵魂的质问。所以许多故事,最怕有旁人插手,一有第三双眼睛,就哪儿都不好了。
云澜跟着丽惠回房,在她这间四方的卧室里看她来来回回的翻找,床榻边上,桐油漆面的衣柜里。“我有件绸面的掐牙背心,借你穿在里面正合适的……”她嘴里嘟囔着。
云澜在旁看她一件件把大小衣裳搜拣出来,站在她身后,不得不帮她接着,搭在手臂上,也低头看看,确实都不是。
“或者……”云澜手里捏着件夹里的对襟棉背心,想说这个就挺好,不必找了。
她还没说完,丽惠一拍掌,“对啊,我晾在宗瑞房里了,我去收,你等着。”她一团火似的转身奔了出去。
云澜只听到“吱呀”一声门响,两间房门对着门,一道人影闪进去。“这身手……”云澜在地心站着,挽着一叠衣裳,心里自叹弗如。
“好了么?宗瑞找的车来了。”怀承半个身子探出回廊来,朝这边喊着,“云澜!”
“哎,”云澜答应了一声,向对面黑洞洞的门里望着,果然,丽惠从那里跳出来,手上提着件深色鸡心领的绒背心,急三火四的走进来,手上没停的替云澜换起衣服,“这件绒背心更好,我帮你穿在里面,最是保暖的,别看它不大,一件顶你穿三四件的。”她笃定的说,云澜没插进嘴去,只有伸长了脖子让她套在睡衣上的份儿,又赶着出去找怀承,他说车来了,她正着急。
丽惠大踏步的比她还走得快一步,她也朝门口张望着,同时把怀承大衣递到他手里,嘴里念叨着:“宗瑞今天这样快!”
怀承没听清丽惠说什么,他朝云澜身上打量着,见她边走边扣衣扣,门襟缝里露出一截墨绿的突兀来。
“你这是穿的什么?这颜色!”他觑着眼睛,毫不客气地问。
“一件绒背心,”云澜回说,同怀承一起跨出门槛,丽惠就跟在他们身后,云澜趁着上车的空,快走一步,凑近了向怀承耳朵飞速道:“既是借的,就别讲究颜色了吧!”
怀承站在车边,没忍住,笑了,朝跟来的丽惠扫了一眼。
丽惠见他回头来笑,也露出了笑脸,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