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坐下,尽量让声音平静些。
\"表叔,我问您个事儿。\"
\"你问。\"
\"您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表叔愣了,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我......\"他想了想,\"应该是游戏厅那阵子,教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表叔有些说不出来。
\"因为那时候有意思,有盼头。\"
\"对。\"我点头,\"您觉得有意思,是因为在乎我们几个人。''
''您觉得有盼头,是因为看到我们在长进。''
''那不是为了国家大义,不是为了民族使命,就是单纯喜欢我们几个孩子。\"
表叔的眼神开始复杂起来。
\"我也一样。\"我继续说,\"这些年我最痛快的时候,不是建什么帝国,不是打败什么敌人,不是证明自己多能耐。''
''是跟胖子他们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是默哥教我们打架的时候,是花蕊给大家煮夜宵的时候。\"
\"那些时候,我觉得活着有劲儿。''
''不是因为在拯救世界,是因为在保护我在乎的人。\"
我看着表叔,眼神坚定起来。
\"表叔,我想明白了。''
''我真正想保护的,不是什么抽象的国家概念,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民族大义。''
''我想保护的,就是胖子做炸酱面时那股蒜味儿,瘦子分析数据时认真的样子,花蕊半夜煮夜宵的背影,默哥擦枪时专注的神情。\"
\"这些东西,活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才是我真正在乎的。\"
表叔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
...
\"所以,\"表叔最后开口了,声音很沙哑。
\"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端起桌上那杯早就凉透的茶水,一口气喝光。
苦得要命,就像这个该死的局面。
但喝完之后,心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我选第三条路。\"我放下茶杯,看着表叔。
\"我不当听话的棋子,也不当不听话的利刃。\"
\"什么意思?\"
\"我不玩了。\"我的声音很平静。
\"我退出。\"
表叔的脸色变了:\"小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我点头。
\"意味着我让所有人失望了,意味着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意味着我从英雄变成了逃兵。\"
\"可表叔,\"我看着他的眼睛。
\"您刚才也说了,您最高兴的时候,是教我们那阵子。''
''为什么?因为那时候您不是什么特工,不是什么卧底,就是我们的师父。''
''您在乎的不是任务,是我们几个徒弟。\"
\"我也一样。''
''我不想当什么英雄,不想当什么棋子,我就想当胖子他们的兄弟。\"
我站起来,感觉肩膀上的担子突然轻了。
\"这世界确实需要有人面对黑暗,确实需要有人打这场一辈子的仗。''
''但那个人,不一定非得是我。\"
\"我累了,表叔。\"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想回去陪兄弟们吃顿饭,想看看普通人怎么过日子,想过过不用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活。\"
\"就算只有一天,就算只有一顿饭,我也想试试。\"
...
表叔看着我,眼神里的复杂让我看不透。
有失望,有火气,有无奈,但好像还有别的。
\"小锋,\"他最后说话了,\"你确定?\"
\"确定。\"我点头。
\"那铁牛他们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救他们。\"我说。
\"不是用炮灰的办法,不是用试探的办法,是用我自己的办法。\"
\"什么办法?\"
\"这个您别管了。\"我摇头。
\"这是我的事儿。\"
表叔又沉默了很久。
我以为他会发火,会骂我,会说我忘恩负义。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我,像看个陌生人。
\"好。\"他最后站起来。
\"我会转告他们你的决定。\"
\"然后呢?\"
\"然后......\"表叔看着我,眼神里突然有了一丝我从没见过的东西。
\"然后你们就自由了。\"
\"什么?\"我以为听错了。
\"我说,你们自由了。\"表叔重复了一遍。
\"没有任务,没有监控,没有威胁。''
''你想过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
我愣住了:\"为什么?\"
表叔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但没立刻推门。
\"因为......\"他的声音很轻,轻得我差点听不见。
\"因为你刚才说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想起了我为什么当你们师父。\"他回头看我,眼神变得温和。
\"不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任务,就是因为喜欢你们几个孩子。\"
\"小锋,\"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也许你是对的。''
''也许我们都被那个太大、太虚的东西给绑架了,忘了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表叔......\"
\"去吧。\"他推开门,\"去找你的兄弟们,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我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问了句:\"表叔,那您呢?\"
他笑了,那是我见过他最真的笑。
\"我?我还会继续打这场仗。\"他说。
\"不过这次不是为了什么国家大义,是为了让你们能安安稳稳吃那顿饭。\"
\"这样,才有意思。\"
门关上了。
我站在走廊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英雄死了。
但人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