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寂的冰墟中,浊黑劫刃斩落处溅起漫天冰屑。被巨力掀飞的青鼎侍残躯撞碎数根倒悬冰锥,最终嵌入一堵由灰蓝晶髓凝结的陡峭冰壁。半边身躯几乎粉碎性塌陷,凝固的污血混着冰渣裹在骨茬外,如同一座支离破碎的冰雕。左眼那道残月疤痕深处,最后一点冰蓝幽火彻底熄灭,只剩下最深沉的、被朽毒浸透的黑。唯有眉心正中那道枯魄织月印,在浊黑劫刃斩出污痕的瞬间灼亮了一下,随即重新内敛至近黑,烙印般嵌在惨白的额头上,成为这绝地中唯一残存的印记。
冰雪海核心的暴乱风暴渐缓。炸开的冰魄残晶不再狂舞,缓缓沉降。污秽黑云沉淀,浊黑劫刃悬于半空,刃尖微微震颤,似乎在感应着什么。它表面流淌的枯寂冰晶纹路偶尔掠过一丝暗红戾芒,像是仍有未散尽的杀戮饥渴在蠢动。
冰墟的极寒如同缓慢合拢的巨嘴,无声包裹着这一切。
“咳咳……”
微不可闻的呛咳声在冰壁深处响起,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从青鼎侍变形嘴角挤出,尚未落地便冻结成暗红珠子。碎裂的胸腔每一次轻微起伏都引来断骨错位的刮擦剧痛。意识被碾成了浑噩的浆糊,唯有点混沌本能尚存——痛,无边的痛,还有深藏骨髓里泛起的某种…诡异寒意。那不是冰雪海本身的冷,而是仿佛被浸泡在死蛇冻血里的恶寒粘稠感。
嗡嗡——
眉心近黑的枯魄织月印骤然微烫!一股源于体内、混合了枯魄道基溃败后的枯寂荒芜,与新生污卵被朽毒深度侵蚀后的腐化阴寒本能,瞬间刺痛她的神魂!
几乎同一时刻!那柄悬于半空、沾染着她崩溅道血的浊黑劫刃猛地调转刃尖!
嗡鸣变作兴奋的尖啸!浊黑劫刃骤然爆发暗红秽光!裹挟着更浓的朽毒气息与枯寂杀意,化作一道割裂冰空的污浊电芒,朝着她面门眉心——狠狠扎下!
刃锋未至,那纯粹的、污秽枯绝的意念已刺穿她混乱的神魂!
就在这眉心将穿、神魂将灭的刹那——
“哗啦啦!!!”
无数冰棱碎裂的巨响自冰墟穹顶炸开!一道庞大的阴影如同撕裂天幕的巨爪,轰然降临!
一座通体惨白、由无数巨大骸骨拼合而成、形如被巨兽啃噬过后的残损古舟般的狰狞物体,碾碎无数倒悬冰峰直撞而入!舟身表面密布着粗壮虬结、流淌着粘稠污血的墨绿锁链,锁链末端死死缠绕着数以千计形态各异的巨大枯骸——有些是折断的冰晶古兽肋骨,有些是覆盖苔藓纹路的玄黑断戟,甚至还有冻结着扭曲面庞的残破巨石!整个舟体散发出远比冰雪海死寂更浓郁的、沉淀了亿万载腐朽气息的绝灭意志!
万骸钓星舟!
“呜——嗷——!!”
一个充满了贪婪兴奋、如同在腐尸堆中翻捡到稀世珍宝的尖利意念震荡虚空!钓星舟猛地一顿,其中一根缠绕在舟体前方尖刺形撞角上、尤其粗大的暗绿锁链骤然绷紧!锁链顶端的巨大倒钩闪烁着污秽星芒,如同饥饿的巨蟒闪电般探出!目标并非青鼎侍,更非那柄浊黑劫刃,而是二者之间——那片飘散着青鼎侍残破道胎气息与劫刃污浊煞能的混乱冰空气流!
倒钩锁链撕裂冰空!钩尖猛地扎入那片混乱气息的核心!
噗嗤——!
一股肉眼可见的、弥漫着淡金、灰黑、暗红、冰蓝混杂色泽的浑浊“灵机”,被那倒钩硬生生从虚空中“钓”了出来!如同扯出隐藏于腐烂蚌壳深处的珍珠!这股灵机甫一被扯出,便散发出极其精纯而稀有的“道基本源溃散、被异种伟力污染、却又顽固蕴含天生气韵”的奇异复合波动!
“嘶嘶……纯……上佳的……养道饵料!”贪婪到失真的意念再次响起。钓星舟一侧舟壁裂开数口黑洞般的窗口,一股绝强的吸力瞬间攫住那股被钓出的浑浊灵机!如同巨鲸吸水,眨眼间将这股灵机精华尽数吸入舟体深处!
而就在那暗绿锁链倒钩扯出浑浊灵机、吸力爆发的瞬间——
那柄刺向青鼎侍眉心的浊黑劫刃如同撞上无形堤坝,骤然迟滞!刃尖喷吐的污秽杀意被这股骤然出现、更强横霸道无数倍的吸力强行干扰牵制!刃身剧震,发出不甘的尖鸣!
嗡!!
钓星舟吸走饵料的余力未消!另一根缠绕舟体中部、末端悬挂着一枚巨大漆黑骨爪的锁链猛地甩出!骨爪并非抓取,而是掌心裂开一道竖瞳般的幽暗缝隙!一股纯粹的、充满了掠夺与碾压意志的死寂神念冲击,如同九天砸落的枯朽巨石,狠狠轰在迟滞的浊黑劫刃之上!
“轰!!!”
金铁交鸣的巨响被压缩成沉闷的音爆!巨大的冲击波纹在冰空中炸开!浊黑劫刃发出一声悲鸣般的颤音,刃身表面的枯寂冰纹炸裂成无数细碎尘埃!整个刃体被这股暴虐死念轰得倒飞而出,翻滚着狠狠砸在远处一座尖锐的巨大冰峰之顶,彻底嵌入冰岩深处!刃体颤抖了几下,污秽光芒急剧黯淡,最终彻底沉寂,只余断裂的冰岩缝隙里散发的微弱朽毒寒气,证明它尚未真正湮灭。
冰壁深处的青鼎侍被这连环冲击的余波狠狠扫过,几乎散架的残躯猛地弓起,几欲爆开的双眼在剧痛中空洞地大睁!眉心枯魄织月印的灼烫感骤然降至冰点!她清晰地“感受”到——先前那股被强行钓走的浑浊灵机中——包含着她刚刚被那倒钩撕扯掉的最核心、蕴藏她新生道基烙印和某种天生气韵的本源碎片!
如同被剜走了心口最后一块温热的肉!
噗——!
混着破碎内脏的大口黑血自喉咙里被强行挤压喷出!她再也维持不住一丝清醒,彻底堕入意识崩散的深渊。
……
遗尘号残躯内,震荡已变得微弱而持久,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
残存的舵室内,仅存的尘烬卫聚拢在沈冰璃四周。沈千山靠坐在布满霜花的冰冷舱壁上,断裂的左肩黑痂下,暗绿色的朽毒纹路已蔓延至脖颈,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细微的冰粒摩擦声。其余几人也都挂彩带伤,空气中弥漫着血与冰凝结的窒息气味。
沈冰璃盘坐于中心,面容依旧无波,只是眉心处一道灰白竖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刺目。身前那盏尘引灯盏已彻底熄灭碎裂,唯留一盏扭曲的基座。她缓缓抬头,透过龟裂的灵璧视窗,望向冰雪海冰墟方向那片依旧死寂、却因庞大钓星舟降临而搅动起无形漩涡的黑暗。
“枯寂钩影……万骸钓舟……”她口中低喃,声音冰寒如同风过霜牙,“……来了……”
“沈督……您伤势……”一名老阵师艰难开口,眼神却随着沈冰璃的目光投向深空,带着无法言喻的恐惧,“……那东西能无视冰墟绝封……”
“钓走的是饵料。”沈冰璃打断他,竖瞳纹路深处骤然爆开一道细密的灰白裂痕!细小的血丝如同蜿蜒的毒蛇在裂痕边缘渗出!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枯败气息骤然扩散开!“遗尘……不能做下一个饵!”
话音未落!她双手猛地于胸前结印!指如枯枝急点自身眉心那道灰白竖痕!
嘶啦——!
如同撕裂朽革的声响中,那灰白竖痕被她自身残存的道力硬生生撕裂开一条血淋淋的口子!其下方并非骨肉,而是一片翻滚着无尽灰色烟尘的枯败尘海!一点极其黯淡古老、却散发出某种引导与燃烧本源气息的灰烬微光在她撕裂的眉心灵台深处瞬间点亮——尘引道种!
“尘引!”她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某种献祭般的神圣与癫狂,“化种为薪!燃尘破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