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炮顺着药苗指引的方向往药道集散市走时，验药箱里的《药材交易考》正随着步伐轻晃。封面是用麻布缝制的，布面还留着深浅不一的指痕——那是历代药商讨价还价时留下的，内页用工笔绘制着药材交易场景：药农与药商按质论价的身影、公平秤旁核对重量的细节、验药时掰开药材断面的专注……每幅图旁都标注着“验货标准”“定价原则”“禁忌条款”，最珍贵的是夹在书中的“公平木秤”，秤杆刻着“童叟无欺”四字，秤砣因常年使用已磨得小巧，此刻在集散市的喧嚣里泛着沉稳的光。

孙子的酸枝木药箱里，本源珠正与半块带年轮的药商令牌共鸣，箱侧老鳖把背甲贴在箱壁，甲上的水脉纹漫出淡金色的雾，混着远处传来的电子报价声——那是期货交易平台的竞价声。两人刚穿过刻着“货真价实”的石牌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心头一沉：原本按质论价的药材市集，如今被改成了金融交易大厅，电子屏上滚动着“当归期货”“枸杞指数”，穿西装的交易员对着麦克风喊价，而角落里的“验药台”（检验药材真伪的石台）被改成了签约桌，台面上的“验药镜”（观察药材纹理的放大镜）被踩在脚下，旁边的“公平秤”被锁进玻璃柜，柜门上贴着“仅供展示”的标签。

“爷爷你看，他们把药材当成股票炒了！”小家伙指着大屏幕上的“黄芪走势图”，曲线像过山车似的起伏，“刚才还说涨了三成，现在又跌了，这哪是买药材，是赌钱啊！”集散市中央的“议价区”（药商与买家协商价格的凉棚）被换成了“风险评估中心”，分析师正拿着图表讲解“药材投资回报”，凉棚柱上的“一分价钱一分货”标语被换成了“杠杆交易，利润翻倍”。更刺眼的是宣传画上的字：“药材即期货，投资新渠道——低买高卖，财富自由不是梦”。

黄三炮走到被遗弃的验药台前，伸手抚摸台面的凹槽——那是无数药材滚动过的痕迹，最深的地方能卡住半片当归，台角的“验药三法”刻字（看形、闻气、尝味）虽已模糊，却仍能辨认出笔锋里的郑重。他从验药箱取出两捆甘草，一捆根粗皮黄，一捆细瘦带霉点：“这叫‘按质定价’，”他将两捆甘草并排放在台上，“好的这捆断面黄白，味甜醇厚，能卖八十块一斤；差的这捆黑心带霉，只能当废料，哪能按同一个价打包卖？”说话间他已拿出公平木秤，称出半斤好甘草用麻绳捆好，“你看这秤星，一两不多，一两不少，那些按吨倒卖的哪管这些？”

集散市老板市伯穿着笔挺的西装走来，手里把玩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是药材期货K线图。他踢了踢旁边的药材麻袋：“黄师傅别老古董了，现在谁还蹲在地上挑药材？我这平台能做空做多，买涨买跌，不用碰实物就能赚钱，比你扛着麻袋跑强多了。”他指了指旁边的交易流水，“看见没？这小时成交量五千万，够你收十年药材！”

孙子突然把老鳖从药箱上抱下来，往“打包药材”的仓库前一放。老鳖似乎嫌麻袋里的气味不对，猛地对着麻袋喷出股清水，麻袋被冲开个口子，里面的“优质当归”竟露出半截白萝卜，外面裹着层当归皮。“大家快看！”小家伙举着摄像机绕场一周，“他们用假货充好货！爷爷说真交易得先验货，像这样——”他拿起黄三炮刚称的甘草，用牙咬开断面，露出黄白的纹理，引来几个围观者的惊叹。

新出现的老药商诚伯背着个藤编药篓走来，篓里装着验药的工具：铜针（探查药材虚实）、药刷（清理表面杂质）、湿度计（测量药材含水量），还有一本泛黄的《验货手札》。老人打开手札，里面记着光绪年间的药材交易记录：“三月初三，收黄芪百斤，根长五寸以上，折干率七成，价银五十两”。“当年我师父教我做生意，第一桩事是学验货，他说‘卖药如做人，掺一次假，一辈子抬不起头’。”他指着手札里的红圈标记，“这里记着哪家药农的枸杞最地道，哪家的当归没熏硫，哪能闭着眼打包卖？”

市伯被说急了，从服务器调出“智能交易系统”，屏幕上立刻显示出“药材指数预测”：“看好了！这系统能分析天气、政策、市场情绪，预测准确率高达92%，比你用舌头尝药强多了！”他点击“买入”键，系统立刻生成一份电子合同，“等会儿对比下，看你土法交易和我这‘科技金融’有啥不一样！”

黄三炮没接话，从《药材交易考》里翻出张“验货口诀”，上面用朱砂写着“当归看油头，枸杞看籽实，党参看横纹，黄芪看断面”。他拿起一根党参，用铜针轻轻刺入：“这叫‘探虚实’，”他拔出铜针看了看，“针上带粉的是实心，空的是糠心，差一点价钱差一半，你那系统哪辨得清这细微？”说话间个戴头巾的药农凑过来说：“俺家的党参都是一根根挑的，哪能像他们那样论堆卖？”黄三炮递给他一把药刷：“来，帮着清理下，让大家看看好药材啥样。”

诚伯突然往“试真石”（检验药材交易诚信的奇石）上放了块掺假的当归，石头立刻蒙上层灰雾；再放上黄三炮验过的甘草，石面竟透出温润的金光，还隐隐浮出“诚信”二字。“瞧见没？”老人用手掂了掂甘草的重量，“真药材沉甸甸有分量，假的轻飘飘没底气，这可不是系统预测能糊弄的！”

市伯脸色铁青，突然按下总控台的红色按钮，所有电子屏的报价同时飙升：“给你们看点厉害的！”屏幕上开始播放“暴富案例”，某投资者靠炒药材期货三个月赚了千万，“这是‘财富密码’，市场就认这个，不服气？”

黄三炮将“公平木秤”往验药台的石座上一放，秤杆的青光与石台的纹路交融，竟在半空凝成幅《交易古法图》——画面里的药商用手掂量药材重量，药农蹲在地上分拣等级，账房先生用算盘计算总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踏实。“这才是集散市该有的样子，”黄三炮对围观的交易员说，“药材交易讲的是‘货真价实’，先看品质再谈价，哪能靠数字炒作？”

孙子突然想起什么，从药箱里掏出本源珠往试真石上一放。珠子的光芒顺着石缝蔓延，那些电子合同突然变成白纸，而黄三炮验过的药材竟发出淡淡的香气，连被锁的公平秤都自己挣开了锁。几个交易员忍不住关掉了麦克风，围过来看黄三炮验药，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

诚伯趁机往众人手里塞了本《家常验药手册》：“来，拿着学，这里面教怎么辨别硫磺熏过的枸杞、用明矾泡的天麻，比如枸杞捏着粘手的是加糖的，干爽的才是真的，那些光看价格的哪懂这个？”他自己先拿起颗枸杞，用指甲掐开，“籽多饱满的才好，空壳的都是次品。”

市伯见势不妙，想趁乱按删除键毁掉所有交易记录，却被黄三炮用公平木秤拦住手腕。“集散市不是赌场，”黄三炮的声音透过电子报价声格外清晰，“好药该卖好价，次药就得降价，掺假的必须砸掉，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不是金融杠杆能替代的。”

本源珠突然飞向集散市最高处的“诚信旗”，旗面无风自动，显出八个古字：“货真价实，诚信为本”。随着旗帜展开，所有电子屏的线路突然烧断，而被遗弃的验药台竟自己摆上了各种药材样本。黄三炮往验药台边撒了把药材种子，瞬间长出片翠绿的幼苗，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在地面汇成“诚信”二字。

孙子举着摄像机跟拍，镜头里的本源珠正往西南方向飞去，那里隐约可见一片药堂的轮廓。“爷爷，珠子往‘药道惠民堂’去了！”

黄三炮望着那片飘出药香的方向，突然想起诚伯的话：“药材是救人的，不是赌钱的，忘了这个，再热闹的市集也只是空壳子。”他扛起验药箱，老鳖慢悠悠爬回药箱，一行人顺着药苗指引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药材交易的讨价还价声——那是集散市久违的、属于诚信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