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杯,\"何济声音清朗,穿透暖融香风,带着金石之音,\"敬过往!敬那些明枪暗箭,魑魅魍魉!\"
他再次斟满,高高举起,目光如炬,灼灼扫过每一张或娇媚、或清冷、或英气的脸庞:\"此一杯,敬今朝!敬在座诸君,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他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没入衣襟。烈意烧喉,却点燃了他眸中炽烈的火焰!他猛地将空杯顿在桌上,发出铿然脆响!
\"三载劫数?\"何济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睥睨天下的狂放与自信,\"纵它是天倾地覆,神魔挡道!济某在此立誓——\"他目光陡然锐利如出鞘寒刃,直刺人心,\"定以这测字之手,洞穿迷局!以这医蛊之术,逆转乾坤!携诸君之手,踏碎劫波!\"
\"轰!\"
一股无形的气势自他挺拔身躯勃然爆发!并非刚猛内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洞悉天机又悍然无畏的磅礴意志!揽月阁内烛火为之齐齐一暗,随即爆发出更明亮的光辉!
\"踏碎劫波!\"柳如烟第一个起身,美眸含泪,却亮如星辰,纤纤玉指紧握成拳!
\"踏碎劫波!\"慕容月凤眼圆睁,火红宫装无风自动,一掌拍在桌上,杯盘跳起!
\"踏碎劫波!\"唐蜜儿跳上椅子,小脸激动得通红,挥舞着小拳头!
沈雁秋、江映雪、江疏月…云初雪、楚晚晴…甚至角落的萧临渊,怀抱的铁琴发出嗡鸣!所有人,在这一刻,被那誓言点燃!
十二位佳人,连同主位那昂藏身影,十二只酒杯,齐齐高举过头顶!琼浆在杯中激荡,映照着每一双燃烧着信任、倾慕与决绝的眸子!
\"踏碎劫波!\"清越、娇叱、温婉、坚定…不同的声音,汇成一股撼动屋宇的洪流!
\"砰!\"
十二只酒杯在空中重重相碰!玉液飞溅,酒香四溢,如同炸开了一朵璀璨的誓言之花!
\"哈哈哈哈!好!\"何济放声长笑,意气风发,\"饮胜!\"
满座仰首,烈酒入喉,热流滚烫,烧灼着血脉,也烙印下这生死与共的誓约!揽月阁内,豪情激荡,春色无边!
夜渐深,宴终人未散。
众女带着微醺的兴奋与眼底深藏的坚定,被侍女搀扶着各自回房。何济独立在揽月阁外的九曲回廊上,夜风带着桃花的甜香拂过他微烫的脸颊,吹散了几分酒意。他望着半字府重重楼阁在月色下静谧的轮廓,嘴角噙着一丝冷冽的弧度。
三载之期,如同一根无形的弦,已然绷紧。
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和清雅的异香。何济没有回头。
\"先生…\"南宫柔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刚刚哭过。她换了一身更素净的月白寝衣,外罩薄纱,柔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苍白的脸上泪痕犹新,眼睫上还挂着细碎泪珠。\"夜深露重…先生…莫要着凉…\"她捧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玄色披风,怯怯上前,想要为他披上。
何济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伸来的手,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温和的审视:\"公主身子未愈,更深露重,不该出来。\"
\"柔…柔睡不着…\"南宫柔泫然欲泣,捧着披风的手微微颤抖,\"想到先生白日测字所言…三载之劫…柔…柔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相替…\"她抬起泪眼,痴痴望着何济,那目光中的炽热、恐惧与某种病态的执拗交织,几乎要溢出来,\"先生…柔只想告诉您…无论劫数为何,无论要柔付出什么…柔都愿为先生前驱…万死不悔!此心…天地可表!\"她情绪激动,身体晃了晃,似乎又要晕倒。
何济伸手虚扶了一下她手臂,指尖隔着薄纱传来冰冷的触感。\"公主有心了。\"他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回去歇息吧,劫数之事,济某自有主张。\"他收回手,转身望向沉沉夜色,\"这半字府,这桃花源,还有…\"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济某在乎的所有人,谁也动不得分毫。\"
南宫柔痴痴望着他月光下挺拔如松的背影,眼中痴迷更甚,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释重负的幽光。她深深福了一礼,声音带着泣血的虔诚:\"柔…谨记先生教诲…愿为先生…燃尽此身…\"她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消失在回廊深处。
待那缕异香彻底消散在夜风里,何济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瞬间冻结,化作冰封的锐利。他目光投向府邸东南角,那是听竹轩的方向,亦是南宫柔居所。
同一时刻,听竹轩紧闭的窗棂内。
烛火已熄,一片黑暗。
南宫柔背靠冰凉门板,脸上所有柔弱、痴迷、哀婉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她摊开紧握的左手掌心,那里,一只米粒大小、通体漆黑的甲虫,正安静地伏着,复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微光。她指尖在甲虫背上极快地划过几个玄奥的符号,甲虫薄翅无声振动,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线,倏然钻出窗棂缝隙,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方向,赫然指向武陵城皇宫!
月光穿透云隙,冰冷地洒在何济脸上。他负手而立,夜风吹动他玄色衣袍,猎猎作响。府邸深处,萧临渊的窗棂剪影上,怀抱铁琴的身影静默如磐。楚晚晴小楼檐角,一只不起眼的灰雀振翅飞入夜空。云初雪独居的冰阁,窗台上一片晶莹的雪花无声融化。
三载之约,始于今夜。
而暗涌的杀机,已如那振翅的蛊虫,悄然飞向了风暴的中心。何济眸底深处,映着天上冷月,也映着府中点点温暖的灯火,冰与火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沉静如渊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