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整个半透明的身子,就在那纯粹到极致、又混乱到极致的光芒中,如同清晨的雾气,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一丝执念,终于解脱。
风暴的边缘,像把无形的剃刀,“唰”地一下扫过瘫在地上的谢严!
“呃啊——!”这老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半边身子,从肩膀到胯骨,瞬间变得焦黑、碳化!像被雷劈过的枯树!
另外半边,皮开肉绽,冒着青烟,瘫在那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那双曾经充满贪婪和算计的鹰眼,此刻只剩下空洞和死灰,彻底废了。
就在白光彻底爆开的最后一刹那,一股柔和却坚定的推力,像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托住了紧抱人偶遗书、蜷缩在血泊里的苏芷,将她稳稳地送出了风暴的最核心,推向相对安全的舞台边缘。
苏芷只觉得一股暖流包裹住自己,脖颈处那火烧火燎、如同毒蛇啃噬的剧痛,在白光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浇灭的炭火,“嗤”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缠绕了她半年、如同附骨之疽的黑色毒纹,肉眼可见地褪去、消散,露出底下苍白却干净的皮肤。
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从骨髓深处涌了上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死死抱着怀里那半拉滚烫的人偶遗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抠进了焦黑的木头缝里。
白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如同退潮般,那毁天灭地的混沌风暴迅速收缩、消散。
笼罩在黄昏城上空不知多少年的、厚重压抑的灰色帷幕,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撕开!
一道久违的、金灿灿的、带着暖意的阳光,如同利剑般刺破阴霾,笔直地投射在刚刚经历浩劫的匣中城废墟之上!
光柱所及之处,残破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水腥气和硫磺恶臭,被阳光一照,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泥土混合着焦木的、略带苦涩却无比清新的气息。
终焉舞台已经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的岩石还散发着袅袅青烟。坑洞上方,空气微微扭曲,残留着能量肆虐后的余波。
匣中城里,那些原本散落在废墟角落、被【葬歌】污染后变得死气沉沉的木偶像、石雕,此刻都安静了下来。
它们歪歪斜斜地立在原地,身上沾满灰尘和泥浆。
但仔细看去,那些木头疙瘩的脸上、石头凿的眼窝里,似乎多了一些……模糊的、难以言喻的表情?不再是纯粹的哭泣或狰狞,倒像是……茫然?疲惫?或者……一丝劫后余生的呆滞?
街道上湿漉漉的,不知何时下过一场小雨。细密的雨丝洗刷着废墟上的尘埃和血污,汇成涓涓细流,沿着破碎的石板路流淌,发出“淅淅沥沥”的轻响。空气湿润而微凉。
坊间的流言,像雨后冒出的野草,在幸存者之间悄然滋生、蔓延:
“听说了吗?那个在台上喊醒咱们的‘无名角儿’……”
“撕了神的戏本子!把天都捅了个窟窿!”
“有人说……那晚该落幕的‘英雄’,兴许……是他?”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有个不要命的“演员”,在终焉的舞台上,用自个儿的命,撕了伪神的剧本,给这座城,挣下了一线天光。
……
在无尽的、层层叠叠如同破旧渔网般的灰色帷幕深处,虚空寂静无声。
一枚焦黑的、边缘蜷曲的羊皮纸碎片,静静地漂浮着。
碎片表面布满龟裂的纹路,像干涸的河床。
偶尔,在那焦黑的缝隙深处,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混杂了无数色彩的异样微光。
它像一粒迷失的尘埃,在永恒的寂静中,向着未知的帷幕深处,缓缓漂去。
(终)
(第十三卷故事《人偶残契》已经结束,接下来开启全新的第十四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