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一块巨大的、看不见的琥珀,把所有人都封存在里面。
杨依坐立不安,手心里的汗几乎能拧出水来。
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反复对叶景进行着最后的战前总动员。
“陈老脾气大,出了名的大!待会儿他老人家要是说了什么重话,你千万千万别顶撞,听见没有?一个字都别顶!”
“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态度要谦逊,姿态要放低。最好是让他觉得你就是个走了狗屎运才写出这曲子的后生晚辈,千万别表现出半点得意!”
“还有,别嬉皮笑脸的,收起你那套包租公的做派!这可不是跟你楼下租户收租,这是见活着的国乐泰斗!”
叶景靠在沙发上,姿态慵懒,手里捏着一颗刚剥好的车厘子,对杨依的耳提面命充耳不闻。
他把果肉喂到叶晓筱嘴边,看着小姑娘满足地眯起眼睛,自已也跟着笑了。
“杨总,你再转下去,我头都要晕了。这地板要是被你磨穿了,物业可要找你赔钱的。”
“赔钱?我连公司都要赔进去了!”杨依气得想跺脚,但又怕高跟鞋声音太大,硬生生忍住了。
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像是法官落下的惊堂木,又像是催命的符咒。
杨依整个人一个激灵,浑身汗毛倒竖。
她动作僵硬地停下脚步,深呼吸,又深呼吸,感觉肺里吸进去的不是空气,是刀子。
她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已本就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裙,又对着反光的玻璃门照了照,这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开门。
叶景则像个没事人,又拿起一颗车厘子,慢条斯理地剥着皮。
门开了。
一股无形的气场瞬间冲了进来,办公室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度。
为首的是一位老者,头发花白,但梳理得整整齐齐。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中山装,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皱纹里都写满了岁月的沉淀与不容侵犯的威严。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就是陈克明,陈老。
他身后跟着几位穿着同样朴素的中年人,杨依一眼就认出,那是华夏国家乐团的几位首席,随便拎一个出去都是能让音乐学院院长亲自迎接的大人物。
此刻,他们都安静地站在陈老身后,如同最忠诚的卫兵。
陈老的视线如鹰隼般锐利,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掠过惊魂未定的杨依,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沙发上那个悠闲得不像话的年轻人身上。
“你就是叶景?”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每个字都像是从丹田里炸出来的,带着金石之音,在办公室里嗡嗡作响。
“《兰陵王入阵曲》是你写的?”
躲在盆栽后面的米糖抱着一包薯片,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她觉得这老爷爷比她家楼下抓早恋的教导主任还可怕一百倍。
杨依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
完了,完了,这开场白,就是要兴师问罪啊!
叶景放下手里的车厘子,用餐巾纸擦了擦手,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没有杨依预想中的慌乱,也没有那种年轻人的桀骜不驯。
他只是很自然地站直了身体,对着陈老微微躬了躬身,一个标准的晚辈礼。
“陈老先生好。”他的声音不卑不亢,清朗平和,“曲子确实是在下拙作,侥幸而已。”
他心里想的却是:这老爷子火气果然旺盛,看来平时凉茶喝得少了。
陈老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他预想过很多种画面,比如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或者一个故作深沉的文艺青年,唯独没想过是眼前这个从容淡定的年轻人。
对方的应对,滴水不漏,让他准备好的一肚子火气,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有点使不上劲。
他脸色缓和了些许,但语气依旧带着质问:“侥幸?你一句侥幸,害得我们整个乐团,几十号人,熬了整整两个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