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两岁多了还不会说话,听觉正常,也能发出声音,就是不说话。巫医看不出毛病束手无策,只猜测是当年早产留下的后遗症。
大清即将入主中原一统天下,入关之后的第一个皇帝怎能是个小哑巴。
年纪小都不要紧,关键他是哑巴。
这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不得把南边那群酸儒给笑死,把史官给逼死。
为此,太后曾不止一次暗示多尔衮,先帝还留有一份传位给他的诏书,谁知多尔衮跟她装糊涂,根本不接话。
其实太后巴不得多尔衮赶紧登基,好让她卸下摄政太后这个累死人的差事,不用每天起大早抱着小皇帝上朝,在冻死人的崇政殿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回到清宁宫不歇上小半天腰疼都缓不过来。
她年纪大了,可皇帝还小,再这么煎熬下去,她恐怕等不到入关就要追随先帝而去了。
年轻的时候她陪着先帝吃了那么多苦,可不是为了陪小皇帝再吃受二遍苦再受二茬罪的。
这个太后做不做都不打紧,她现在只想颐养天年,过几天舒心的小日子。
所以太后谁也不问,只问阿济格,阿济格是多尔衮一奶同胞的亲兄长,肯定会支持多尔衮。
爱什么时候入关什么时候入关,爱谁当皇帝谁当皇帝,太后现在只想尽快结束朝会,赶紧回清宁宫的热炕上躺着。
这腰疼可太要命了。
果然阿济格公开支持多尔衮:“太后,疙瘩瘟不是最近才有,可是会死人的。臣上次入关在南边见过,确实惨烈,死得最多的就是老人和孩子。皇上年幼,太后也有了年纪,还是稳妥些的好。”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敢情这疙瘩瘟针对老人小孩。
太后狠狠剜了索尼和鳌拜一眼,心说,你们贪恋权势,就拿老婆子和小皇帝的命去赌,你们良心都让狗吃了!
再加上腰疼,太后心累地摆摆手:“既然摄政王和英亲王都这么说了,就晚几个月再入关,先让多铎把宫里的瘟疫肃清。”
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多铎信中说的是晚两个月,怎么到太后嘴里就变成几个月了?
几个月过去,朝政都理顺了,人也都安插好了,南边只认豫亲王,豫亲王只听摄政王的,谁还记得关外有个不到三岁的小皇帝?
到那时还有必要入关么?
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索尼和鳌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怒火。
气都要气死了!
见索尼和鳌拜齐齐跨出队列似乎又要反对,太后看了多尔衮一眼,多尔衮会意勾唇:“两位要是不放心,可即刻启程入关,去北京给多铎帮忙。”
索尼和鳌拜:“……”
上次入关,两黄旗随皇太极坐镇宁锦,只听说关内正流行疙瘩瘟,好像死了不少人,却并没亲眼见过。
多尔衮此人多吊诡,多铎满嘴大炮,相比之下阿济格倒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会胡说八道。
他说惨烈,应该足够惨烈,他说老人孩子死得最多,应该也是这么回事。
索尼比太后年纪还大,要是大家一起去,他敢,让他自己去,别开玩笑了。
鳌拜倒是敢去,可他怕索尼独木难支牵制不了多尔衮,所以他得留下。
此言一出,原本还群情激奋的朝堂立刻变得鸦雀无声,等众人都安静下来,多尔衮又问了一遍:“两位可要过去?”
“……”
索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想跨出队列,却被鳌拜扯住了袖子,索尼叹了口气,终究没跨出那一步。
多尔衮问了两遍没人回答,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索尼,最终落在鳌拜身上。
鳌拜被冻得一个激灵,只得硬着头皮跨出队列:“臣随皇上一起入关。”
多尔衮面无表情:“那就是不去了?”
鳌拜额上见汗:“是,不去。”
多尔衮这才移开目光,对丹墀之下的文武百官朗声道:“两个月后,圣驾入关。”
再无人反对。
太后的腰疼被恐惧战胜,忍不住问:“两个月够吗?那时疙瘩瘟能好?”
多尔衮面朝龙椅:“太后放心,臣先过去看看,在皇上摆驾前至少要保证皇宫是安全的。”
关键时刻谁也靠不住,还得靠多尔衮,太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想了想又问:“你走了,朝政怎么办啊?”
这个多尔衮早已想好:“臣走后,暂由英亲王阿济格和郑郡王济尔哈朗监国,太后以为如何?”
阿济格为人老实,济尔哈朗是先帝的铁杆,这俩人确实可以托付,太后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
多尔衮回家把他要提前入关的消息告诉了明玉,怕明玉担心并没提疙瘩瘟,只说南边千头万绪多铎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
历史上,清朝第一个入关第一个入主紫禁城接受百官朝拜的人,并非多铎,而是多尔衮。
为了以最小的代价入关,多尔衮可以说煞费苦心,事态也全部按照他的计划在稳步推进。真到了收割胜利果实的那一天,多尔衮却让多铎去了。
明玉猜多尔衮之所以没去,多半是放心不下她和福临,毕竟上次入关出了那么多超出他掌控的事。
“好,我这就去给你收拾行装。”明玉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照顾好福临,她不想在这件事上拖多尔衮的后腿。
多尔衮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内心无比煎熬,一边是老婆孩子,一边是亲兄弟,可相比之下,还是多铎那边更凶险。
崇祯吊死,李自成搅和了一顿才走,南边的朝政千头万绪比盛京要复杂得多。再加上大流行的“疙瘩瘟”,多尔衮怕多铎顶不住压力向着了东林党的道儿,更怕多铎被人算计感染疫病。
于公于私,他都得提前过去。
可明玉这边怎么办?
带上明玉和福临吧,怕那边疫情控制不住让他们染疫,不带吧,又怕盛京再有什么他无法预见的变故。
上一次能成功逃脱是明玉运气好,可好运气不可能总眷顾同一个人。
多尔衮快纠结死了,明玉却好像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
下了早朝多尔衮没留在皇宫处理政事,而是让人把需要批改的奏折都搬回了家,搬到了正房外间的大炕上。他一边批改奏折,一边带娃,一边看明玉忙前忙后给他收拾行装。
“把酱牛肉带上,对,带一整坛!”明玉坐在炕沿上把屋里的奴才们指挥得团团转,一会儿搬酱牛肉,一会装腌鹿肉,还有温泉山庄刘大娘腌的萝卜条和黄瓜条……
衣服鞋子没带多少,怎么全是吃食。
就在明玉提到大米和白面的时候,多尔衮放下朱笔,将福临抱在膝上,忍不住出言提醒:“明玉,我不是督粮官,也没想抢督粮官的活儿干。”
怎么还运上粮食了?
酱牛肉腌鹿肉他忍了,刘大娘腌的菜确实爽口,他也不介意带一点调剂伙食,可大米白面是怎么回事?
南边再怎么不堪,皇宫里也不至于没粮食吧。
明玉回头看他:“你敢吃南边宫里准备的膳食?不怕他们给你下毒?”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可多尔衮真不想带大米和白面:“那你给我带一双银筷子不就行了。”
此时明玉已经准备到水了,连水都要给他带上:“银筷子只能测毒药,不是毒药怎么办?”
多尔衮一脸无语:“别人要害我,不下毒药,难道下补药?”
明玉此时正在看娜塔拿来的清单,多尔衮一打岔看串行了,气得怼他:“哎呀,万一是春.药呢?”
多尔衮:“……”
屋里服侍的:“……”
明玉捂脸,想拿话岔过去,却听她儿子坐在他阿玛膝上,大声鹦鹉学舌:“吞药!”
这坑娘的货!
知道明玉脸皮薄,也怕明玉一时下不来台回头找儿子的麻烦,多尔衮朝屋里服侍的摆摆手:“都下去吧。”
众人应是退下,多尔衮好脾气地跟明玉商量:“你要是不放心,不如跟我一起去?”
一起去?明玉没这个打算,现在正是互市最忙的时候,她走不开。
“没什么不放心的。”明玉继续核对清单,“招蜂引蝶的男人走到哪儿都招蜂引蝶,不分美丑。长得丑的,也有孟浪之徒,长得美的,也有洁身自好之人,全凭个人自制力,看得了一时也看不了一世。”
明玉只怕多尔衮被南边那些莺莺燕燕脏了身子,还得和离,还得争夺抚养权,怪麻烦的。
“真不跟我一起去?”多尔衮又问了一遍。
问一百遍也没时间,明玉轻轻“嗯”了一声,收起行装清单。
都准备妥当了。
多尔衮在家小东西不肯好好睡觉,总缠着他阿玛做这做那闹腾得不行。吃过午饭,明玉把多尔衮赶去了书房,这才把小东西成功哄睡。
世界终于清静了。
下午看了一会儿账本,达哲过来串门。
明玉见达哲眼圈红红问她出了什么事,达哲还没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长姐,我担心多铎,我怕他会感染瘟疫!”
作者有话说:
路人甲:疙瘩瘟是天花吗?
明玉:是鼠疫,甲级烈性传染病。
多尔衮:这么危险还要跟我一起去,还说不是喜欢我。
明玉:我去救人啊,喜欢你个大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