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深深吸气:“嬷嬷不怪我?”
“奴才让大汗蒙羞了,奴才怎敢怨怪大汗!”松佳氏哭得浑身颤抖,“奴才若早知那畜生做下的事,不等墨尔根代青动手,奴才也会一碗毒药要了那畜生的性命!”
她拉着皇太极的手:“只求大汗看在奴才曾经伺候过大汗的份儿上,饶了那畜生全家不死!老奴来世当牛做马报答大汗天恩!”
皇太极当场表示,塔石哈已抵命,其他人不予追究。
松佳氏这才带着全家人叩谢起身,皇太极想将松佳氏扶到炕上坐,松佳氏说不敢,只坐了绥德搬来的绣橔,家下人等仍旧站在殿外。
豪格还不死心:“嬷嬷,您是不是被谁威胁了?我父汗在呢,您说出来,父汗肯定会为您做主的!”
塔石哈可是松佳氏唯一的儿子。
松佳氏做人十分低调,几乎没求过父汗什么,唯二的两次都是为塔石哈谋前程。
塔石哈没少在豪格面前显摆,说他是松佳氏的命根子,过两年想让松佳氏在大汗面前美言两句,给他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挣点军功。
豪格让他来正蓝旗当牛录额真,那小子还嫌职位低,说不想再当牛录额真,想在正黄旗弄个固山额真当当。
松佳氏爱子如命,要不是被人胁迫,怎会如此!
至于胁迫她的那个人,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屠杀旗人,擅自处置塔石哈,威胁松佳氏,足够多尔衮喝一壶的。
谁知话说完半天,松佳氏都不拿正眼看他,只顾与父汗说话。
父汗也像没听见他说话,殷切地叮嘱松佳氏好好保养身体,还说等松佳氏的长孙再大些,让他接任牛录额真。
松佳氏谢恩,破天荒地表示,她不想住在温泉山附近了,求皇太极给她另择一个住处,穷一点偏一点都没问题。
当初两白旗与两黄旗交换的时候,温泉山那一带有调整,皇太极就想把松佳氏挪到正黄旗来,可松佳氏安土重迁,不愿意搬家,便留在了那里。
今日为何忽然提出要搬家?
松佳氏的话再次让豪格看到了曙光,不等皇太极开口问,抢先道:“是不是多尔衮威胁您了?您说出来,我父汗……”
第一次,松佳氏不客气地打断了豪格的话:“奴才不会离开镶白旗,只想离温泉山远一些。”离你远一些。
塔石哈多老实的一个孩子,他是怎么学坏的,跟谁学坏的,松佳氏人老了,眼瞎心不瞎。
她不想让出色的长孙再走他阿玛的老路。
这么多年观察下来,松佳氏清楚地知道,多尔衮跟皇太极一样都是正派人,不会教坏她的宝贝孙子。
皇太极表面看起来处处为难多尔衮,可松佳氏了解皇太极,没有价值的人和事皇太极都懒得搭理。
处处为难,代表着看重,甚至寄予厚望。
就像当年先汗为难皇太极一样,响鼓还得上重锤。
皇太极八岁管理汗王宫对外事务,十三岁上战场,落下一身伤病。如今年纪大了,气色看着也不算太好。
可多尔衮还年轻,她的宝贝孙子跟着多尔衮前途无量。
皇太极也很诧异:“嬷嬷要留在镶白旗?”
松佳氏慈和道:“奴才的家在镶白旗,住习惯了,不想挪地方了。”
“可多尔衮……”杀了您的儿子。
皇太极欲言又止,松佳氏摆摆手,泪花却再次涌上眼眶:“那个畜生辜负了大汗对他的期望,仗着大汗的恩宠横行乡里坏事做尽,让大汗蒙羞,早该杀!墨尔根代青杀得好,杀得对!奴才谁也不怨!奴才只怨自己,教子无方,受人蒙蔽,给墨尔根代青添了麻烦!”
说完眼风扫过豪格,扫得豪格平白一个激灵。
这老太太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心惊之后,豪格很快镇定下来,只是个有体面的奴才而已,知道了又怎样,还敢在父汗面前揭发他不成?
就算她有这个胆量,证据呢?
这时殿外有人通禀:“墨尔根代青求见。”
他怎么来了,豪格心里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求生欲催他赶紧逃,避开多尔衮的锋芒。
“父汗,既然事情都说清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豪格强笑道。
话音未落,多尔衮已经走到清宁宫东次间的门口。
他堵住豪格的路,给皇太极行礼过后,对豪格道:“急什么,我的事说清楚了,你的事还没说呢。”
豪格急眼:“我的事,我有什么事好说?”
多尔衮将手中一本厚厚的奏折递给绥德,由绥德呈给皇太极,皇太极打开翻了两页,脸色顿时发白,又翻了几页,越看越白。
“啪”地合上奏折,直接扔给豪格:“你自己看!”
豪格猝不及防,差点没接住,翻开一来看,黑了脸:“诬告!父汗,这是诬告!”
多尔衮看了豪格一眼:“人证物证都在门外候着,你想先看哪样?”
汗王宫最近搬了家,从西边搬到了东边新修建好的宫室,皇太极和大福晋住在清宁宫。
多尔衮所说的门外,是指清宁宫的大门外,离得也不算远,随传随到。
豪格万万没想到,多尔衮从两黄旗与两白旗互换时就开始记他的黑账,一桩桩一件件记得这么清楚,连人证是谁,物证为何都有。
这明摆着是来找他算总账的。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大汗称帝在即,册封圣旨都写好了的时候发作出来。
他知道多尔衮阴险,却没想到多尔衮能阴险到这个程度。
奏折上列得清清楚楚,某年某月某日,塔石哈带人在温泉山脚下抢劫了一个从南边投降来的官员,不但抢劫了财物,还抢了人家的夫人和闺女,就地与众兄弟分享。
那官员的夫人不堪受辱,咬舌自尽,那官员与夫人鹣鲽情深,拼命反抗,结果被乱刀砍死,尸首抛到河里喂鱼。
全家上下几乎死绝,只有官员最小也是最漂亮的女儿幸免于难,被塔石哈送给豪格做了暖床的丫鬟。
此人现在还活着,正是豪格前段时间最宠爱的侍妾。
这个官员在南边级别不低,全家是坐着马车跑过来的,马车宽大舒适也被塔石哈孝敬给了豪格,现就在豪格府中,还能使用。
人证除了那个官员的小女儿,还有塔石哈的几个手下,几人的证词都按了手印附在奏折最后。
物证除了南边制式的马车,还有那个官员的印信,以及他与范文程来往的书信,都从塔石哈家翻找出来了。
当然,这只是塔石哈做下的那些坏事里相对比较大的一件事,其他的鸡零狗碎还有很多,桩桩件件的背后都有豪格的影子。
可就是抢劫投降官员这一件事,足以让塔石哈和他的手下,及所有帮凶、受益者,死上好几回了。
皇太极当上大汗之后,开始启用汉族官员,对南边投降来的官员极其优待,分宅院,分田产,分牲畜,分女人,可以说要什么给什么。
但凡南边有重要官员来投,各大贝勒府轮流设宴款待,以表重视亲厚。
且皇太极早已下令,并对各大贝勒耳提面命过很多次,凡抢劫投降官员者,赔礼道歉,双倍返还财物,致死人命者,以命抵命。
时常有人因此破财,甚至枭首示众。
虽然刑不上贝勒,但也绝不会轻轻揭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奏折里,关于塔石哈的记录不少,当然还有豪格的其他爪牙犯下的恶事,厚厚一叠,罄竹难书。
铁证如山,豪格当场软了腿脚,“噗通”跪下:“父汗,这些都是塔石哈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干的!我并不知情,凭什么都算在我头上!多尔滚他陷害我!他陷害我!”
“闭嘴!”皇太极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豪格。
他就说呢,塔石哈那么老实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学坏了,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这回胆子肥到居然敢抢劫明玉!
要不是多尔衮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就算他出面也没法收拾这个烂摊子。
敢情塔石哈那一套都是跟豪格学的,做了坏事也有豪格替他撑腰。
再联想到松佳氏刚才说过的话,皇太极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什么塔石哈坏事做尽让他蒙羞,分明是豪格教坏了塔石哈,把老实本分的塔石哈变成了他的爪牙,让塔石哈顶着坏名声为他牟利。
当初是他让塔石哈跟着豪格学骑射,学练兵,结果把好好的一个孩子给毁了。
说来说去,是他害了塔石哈。
松佳氏的大儿子为救他而死,小儿子成了豪格的爪牙,变相因他而死,此时再看松佳氏,皇太极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谁连抽了几个耳光。
温泉山是镶白旗和正蓝旗的界山,正蓝旗早晚要交到豪格手上,松佳氏怕她的长孙步他阿玛的后尘被豪格教唆利用,所以才执意搬离温泉山。
至于为什么不肯离开镶白旗,原因更扎心。
因为多尔衮与豪格不和,豪格平时不敢去两白旗闲逛。
乳母虽然没明说,皇太极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乳母对他的敬重之中透着失望。
她原以为把塔石哈交给他就能安心养老,谁料老来丧子,乳母如今宁愿相信多尔衮,也不敢再信他了,不敢把长孙再交到他手上。
为此,豪格被罚禁足一个月,罚银三万两。
皇太极气到嘴唇发紫,指尖发抖,当晚一病不起,称帝的吉日一推再推,直到六月初才昭告天下。
在册封群臣的前夜,皇太极把册封诏书拿来又改了改,将豪格的和硕肃亲王封号改成肃亲王,抹掉和硕二字,把豪格从户部挪到了兵部。
和硕亲王有定数,皇太极想了想,在多铎的豫亲王之前加上和硕二字,把多铎挪到了户部。
第二日,众贝勒和群臣在崇政殿听封。
多尔衮封和硕睿亲王,掌吏部,为六部之首,吏部启心郎索尼,承政图格满、满朱习礼、李延庚。
多铎封和硕豫亲王,掌户部,户部启心郎布丹,承政英俄尔岱、巴思翰、吴守进。
……
豪格封肃亲王,掌兵部,启心郎穆成格,承政纳穆泰、叶克书、苏纳。
……
明玉觉得罚得太轻,太便宜豪格了:“豪格做了那么多坏事,砍头都不为过,居然只罚了禁足和银子,连亲王爵都没动!还说什么吏部是六部之首……”
明玉哼哼两声,用力掐了一把多尔衮劲瘦的腰,结果腰太硬只掐到一把空气:“整天打仗,依我看兵部才应该是六部之首。”
兵部给了豪格,以后用兵,可有多尔衮受的了。
多尔衮一下抵到最深处,汗湿的额头抵着明玉的额头:“乖,专心点。”
明玉知道滚床单的时候想这些有点扫兴,可她就是忍不住去想,分心之后果然没了快乐的感觉。
过了片刻,多尔衮退出来,抱着明玉去浴房洗澡。
作者有话说:
豪格:这还轻?和硕都没了,等于比多尔衮低了一级,甚至连多铎都不如!
多尔衮:去兵部也很好。
豪格: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