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的病还没全好,怕过了病气给海兰珠不肯去,莺歌急得团团转,这才说了实话:“福晋早起身上就有些不好,大汗在的时候强撑着,大汗一走就吐了起来,吃什么吐什么,喝口水都吐。”
明玉感觉有些严重,便跟着莺歌走了,边走边问:“请巫医来瞧过了没有?”
莺歌正为这事发愁呢:“今天是庆功宴,大汗高兴,福晋不敢请巫医,怕不吉利,也怕扫了大汗的兴致。”
古代人就是迷信,值得庆贺的日子请医看病会被认为不吉利。
明玉走进去的时候,海兰珠还在吐,翻肠倒肚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明玉忙问莺歌:“可禀报了大福晋?”
莺歌点头:“请侧福晋帮忙禀报了,可侧福晋回来说,大福晋正在观礼,没说上话。只让奴才多给福晋喂水,说大福晋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来的时候献俘还没开始,等大福晋回来,你们福晋恐怕早虚脱了。”明玉吩咐莺歌去请巫医。
莺歌要去,却被海兰珠叫住。
海兰珠吐得眼睛都充血了,布满骇人的红丝,她扶着明玉的手,气若游丝:“别去,犯忌讳。”
明玉才不管这些,催莺歌快去:“出了事,我担着。”
海兰珠干呕两声,什么也吐不出来了,明玉扶她躺下,海兰珠喘着气拍了拍明玉的手:“连累你了。”
接过宫女递来的清水,明玉服侍海兰珠漱口,宽慰她:“福晋如此受宠,大汗知道了只会赏我,说什么连累不连累。”
想起布木布泰说的话,海兰珠脸上堆满歉意:“墨尔根代青大胜而归,还带回了传国玉玺,我没能去城门口迎接,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这会儿还要躲在屋里请医看病,犯他的忌讳……”
这个忌讳其实挺大的。
明玉看向达哲,想让达哲帮忙劝两句,谁知达哲沉着脸,不言语。
明玉只好自己来:“什么忌讳比人命更重要。”
这时达哲忽然抽冷子道:“哪里是忌讳,分明是诅咒。”
多铎早就对她说过,大汗一直看两白旗不顺眼,看墨尔根代青不顺眼,变着法儿的折腾人。
这不,非要在凯旋之日弄个病号出来,诅咒两白旗。
海兰珠闻言脸色更白了:“确实不妥,还是让人把莺歌追回来吧。”
能把性子温厚的达哲逼成这样,明玉猜这个忌讳可能有点大,可海兰珠再吐就要脱水了,弄不好会出人命。
“福晋放心,墨尔根代青不会在意的,他私下常与我说,没有什么比保住性命更重要。”在这点上,明玉与多尔衮想法一致。
明玉盲目相信,就算多尔衮知道了,也不会怪她。
海兰珠没什么城府,再加上难受得厉害,听明玉这样说,逐渐放下心来。
巫医很快到了,诊脉之后,笑着给海兰珠道喜:“恭喜福晋,是喜脉!”
海兰珠拉着明玉的手喜极而泣。
明玉怔了怔,她恍惚记得海兰珠好像只生了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不满周岁就夭折了。
明玉心里打鼓,忙问巫医:“孩子的情况怎样?”
巫医一脸为难:“还不到三个月,看不出什么。”
想了想又道:“不过福晋的身子有些弱,需要补一补。”
“进补之前,劳烦先生想办法止住孕吐。”明玉有点心疼海兰珠。
巫医笑道:“妇人有孕,吐也正常。”
明玉当然知道孕吐是难免的,可吐成海兰珠这样怎么可能正常,照这样吐下去,别说生孩子,大人也会撑不住的。
明玉看了那巫医一眼,皮笑肉不笑:“旁人是无所谓,反正不是自己的福晋,自己的孩子,只是不知大汗瞧见福晋难受成这样会怎么想。”
巫医一凛:“十四福晋教训得很是,奴才考虑不周,奴才这就开止吐的药方。”
今日汗王宫有庆功宴,巫医进宫看病犯大忌讳,要不是海兰珠极受宠,莺歌又说得邪乎,打死他也不敢在这时候过来看病。
诊出喜脉,巫医就想开溜。
妇人孕吐本就正常,忍一日不会有大碍。
况且海兰珠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忌讳,又是个素来没脾气的,肯定不会怪他,更不会在大汗面前告状。
可这位新来的十四福晋看着娇花似的人畜无害,说起话来能噎死人,海兰珠不告状,不代表十四福晋不会在大汗面前说什么。
大汗平时眼珠子似的宝贝着海兰珠,万一海兰珠怀着身孕吐晕过去了,天知道大汗会怎样处置他。
左右都是个死,十四福晋都不怕犯了自家爷的忌讳,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巫医索性不走了,去外间开药,亲自煎好,盯着海兰珠服下。
海兰珠喝了药孕吐是止住了,身上还是难受,巫医又开了安神的方子,海兰珠服下这才沉沉睡去。
大冷天巫医头上满是汗,不禁有些后怕。
海兰珠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幸亏他听了十四福晋的话没有离开,这要是走了,孩子因此没了,他死一百回都不够赎罪的。
明玉也没闲着,见海兰珠睡着了便派人去德胜门给大汗和大福晋送信,结果送信的人还没回来,大汗先回宫了。
皇太极大步走进屋中,把裘皮斗篷递给宫女,站在火炉边暖了手就要往里屋去,根本没注意屋里还有别人。
明玉带着达哲给皇太极行礼时,皇太极怔了怔,这才想起来报信的人说十四福晋和十五福晋也在。
巫医还是十四福晋做主请来的。
就算是喜脉也犯忌讳,对多尔衮的运势难免有些妨碍。
不过明玉敢这样做,同样说明了多尔衮的态度。
皇太极很是欣慰,感觉自己没有看错人。
多尔衮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
“福晋吐了一个上午才睡安稳,巫医还在,大汗不如先问问情况。”明玉提醒道。
皇太极点头,进到里屋,撩开幔帐看了海兰珠一眼,心疼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出来传巫医问话。
巫医不敢隐瞒,把情况一五一十都说了,皇太极微微蹙眉。
巫医走后,明玉和达哲起身告退,皇太极试探着问明玉:“这时候请巫医过来,不怕多尔衮怪你?”
明玉知道多尔衮对皇太极的感恩,也知道皇太极对多尔衮的器重,回答这个问题游刃有余:“福晋当时的情况实在吓人,若顾忌着那些忌讳,让福晋和小阿哥有个什么,墨尔根代青才会怪我。”
“大汗和大福晋对墨尔根代青有养育之恩,墨尔根代青尝与我说起,并不敢忘怀。”
明玉当然不会错过这个表忠心的好机会:“大汗对墨尔根代青恩同再造,今日若是换做墨尔根代青在此,他也会这样做的。”
话音未落,大福晋领着众福晋都过来了,正好听见明玉的话。
大福晋也很欣慰。
当年先汗崩逝,流言蜚语漫天飞,再加上多年来大汗一直把多尔衮当做继承人培养,颇多磨砺,连她这个局外人都一度以为大汗忌惮多尔衮,处处刁难。
没想到多尔衮这个局中人足够清醒,能够体会大汗对他的良苦用心,还对此心怀感恩。
也不枉自己悉心照顾他这么多年,把他当亲儿子养。
还没等大福晋说话,娜木钟先愤愤开口了:“庆功之日见医,这是多大的忌讳,你知不知道?多尔衮可是你男人,你想他死吗?”
巴特玛也很生气,接话道:“妇人有孕总要吐几个月,一直吐到生的都有,也至于为这点小事诅咒多尔衮,诅咒两白旗?”
什么养育之恩,什么恩同再造,都是狗屁,要不是多尔衮命大,早死在战场上了。
就算要拍大汗和大福晋的马屁,也该分个时间场合。
生气之余,两人还有点窃喜。
多尔衮与大汗本就不睦,明玉帮着大汗诅咒多尔衮,这是多大的背叛,自此两人必然离心离德。
布木布泰站在大福晋身边,静静看着明玉,什么也没说,却把幸灾乐祸写在了脸上。
这个蠢女人,真以为自己迷住了多尔衮,三言两语就化解他这么多年的仇恨?
她以为她是谁!
多尔衮最恨别人的背叛。
等着吧,他之前对你有多好,以后就会有多狠。
大福晋看了皇太极一眼,朝众人挥挥手:“一会儿还有庆功宴,都回屋梳洗去吧。”
达哲与娜木钟结了对子,娜木钟走了,达哲只得跟去梳洗。
众人散去,大福晋拉着明玉的手说:“这边不方便,到我屋里坐着去。”
明玉应是。
这时皇太极沉着脸开口了:“海兰珠身体不舒服,大福晋可知道?”
海兰珠称病没去城门口观礼,一早便来向大福晋告假,当时只说偶感风寒。
盛京寒冷,海兰珠嫁过来之后一直病恹恹的,每年都要偶感几回风寒。
大福晋忙着观礼的事,并没放心上,只让布木布泰过去看看,布木布泰回来也说海兰珠没有大碍,大福晋便留海兰珠在宫里养病。
献俘仪式快开始的时候,布木布泰过来,说不放心海兰珠,大福晋就让布木布泰先回宫了。
大福晋见问,下意识看了布木布泰一眼,布木布泰忙说:“大福晋不放心姐姐,让奴才回来照看,奴才也想请巫医来着,可姐姐拦着不让,说怕犯了忌讳。”
侧福晋睁眼说瞎话,把责任都推到福晋身上,莺歌听不下去了,分辩道:“大汗离开之后,福晋吐得厉害,奴才去求侧福晋做主请巫医过来,侧福晋不让,说今日有庆功宴,怕犯了墨尔根代青的忌讳。我们福晋听见了,这才强撑着不让去请。”
海兰珠性子软,遇事能让便让,莺歌平时也很乖巧,今天这是吃错药了?
布木布泰也不惯着:“我说的有什么错吗,今天确实有庆功宴,请巫医来也确实犯大忌讳。不说清楚,到时候出了事,谁担着?”
海兰珠自己的事,自己不愿意承担,难道还想让别人替她担责吗?
莺歌还要再说什么,大福晋已然道:“这事谁都没有错!庆功宴不能见医,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可人命关天,也不能死守着规矩,不懂得变通。”
布木布泰这样做错是没有错,只是过于冷漠。
毕竟海兰珠是她的亲姐姐。
到底是后宫的事,大福晋已经盖棺定论,皇太极也不好再追究什么,厌烦地摆摆手,让众人退下。
明玉和布木布泰一左一右跟着大福晋走出了海兰珠的屋子,这时有宫女过来禀报:“墨尔根代青求见。”
作者有话说:
布木布泰:等着吧。
明玉:等着看你打脸。
作者:庆祝两千收,九点加更一章(累到扶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