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温泉(2 / 2)

明玉第一个想到达林泰:“吉兰母子呢?还住在后院吗?”

管事掩口咳了几声:“后院住不了人了,奴才斗胆做主让后院的人搬到前院住。可吉兰不愿意,说暖棚里的西洋菜离不了人,死活要留在原先的住处,达林泰也不愿意离开吉兰,现在后院只剩下她们母子二人了。”

明玉才进角门就熏得有点难受,吉兰的住处在后院的后罩房,离暖棚最近,住在那里可怎么受得了?

更不要说达林泰还只是个小孩子。

明玉让管事快把吉兰母子叫来前院,下了马车歉意地看向多尔衮,终于明白他所说的烟火味是什么意思了。

刚开始种暖棚的时候是在仲春,虽然有倒春寒,到底没法跟真正的冬天相比。

再加上那时候只有一个暖棚,烧的是木头,烟火气并不明显。

现在不一样了。

盛京冬天严寒,烧木头地热不够,银骨炭烧不起,烧黑炭熏人,几个暖棚一起烧,日夜不停,早晚整个贝勒府都没法住人。

幸亏多尔衮的贝勒府建在城边上,占地面积大,也没什么邻居,不然早被四邻八舍找上门来了。

多尔衮仍旧面无表情,感受到明玉歉意的目光,淡声开口:“外面冷,进屋说吧。”

没成亲之前,多尔衮一直住在前院书房,书房隔壁的山水院是多尔衮的寝院。

多尔衮领着明玉直接去了山水院,正房烧了火炕火墙,温度适宜,明玉坐在炕上,喝了一盏热茶,乱糟糟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第一次来山水院,忍不住细细打量。

正房除了有炕,布置陈设跟书房没什么区别,一整套黑漆家具,多宝阁上没有珍宝摆件,全是书,俨然变成了一个大书架。

炕上铺着毛皮毡子,灰扑扑的,黑漆螺钿炕桌上摆着一套填白瓷茶具。

以上就是正屋的所有了,与后院的富丽堂皇形成鲜明对比,严重割裂。

很难想象,前院后院是一个人家。

等明玉安置好,多尔衮进宫复命,魏循带了吉兰母子进来。

吉兰还好,只是眼睛熏得有点红,达林泰一直咳嗽,见到明玉也不敢往上扑了,规规矩矩站在吉兰身边。

明玉招呼达林泰上炕来,吉兰不让:“总是咳,吃了药也不见好,怕过了病气给福晋。”

明玉白她一眼:“糊涂!为了暖棚,命都不要了?我再晚两天回来,你是不是打算带着孩子直接熏死在后院了?”

“福晋恕罪。雪太大,奴才怕雪压垮了毛毡冻死秧苗。”吉兰忙跪下解释,“福晋救了奴才母子性命,把暖棚交给奴才,奴才不敢不尽心。”

明玉让娜塔把达林泰抱上炕,亲手倒了茶水喂给他喝,边喂边说:“我当初救下你们母子,就是为了让你们好好活着!暖棚是很重要,可再重要,也没有人命重要!”

没来由地想起多尔衮在田庄对她说过的话——没有什么比保住性命更重要。

莫名有点感动。

在心里,她把吉兰母子当家人,看到吉兰为了保住暖棚差点伤害自己,伤害达林泰,她又生气又心疼。

多尔衮也说他们是一家人,他把她当亲人,所以看到她冻病,一时情急做了那样的事。

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多尔衮愿意把她当成亲人,明玉也可以把他当亲人,哪怕没有爱,只有亲情,这样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毕竟这世上有两情相悦,也有兰因絮果。

前世在襁褓中被父母抛弃,整个童年都在一个又一个收养家庭流转,少年时在孤儿院经历了无数离别,长大以后穿梭在不同剧组。

明玉累了,很想有一个稳定的家,一个固定的亲人。

在前院安置好吉兰母子,明玉又开始头疼暖棚的事,把魏循叫来想办法,也没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要么关掉暖棚,要么在冬天放弃整个后院。

明玉哪个都不想选。

午饭摆上炕桌,多尔衮踩着饭点回来了,明玉心不在焉地起身给他让地方,心不在焉地侧坐着吃饭。

直到给多尔衮布菜的时候脚蹭到了他的腿,对方拉过她脚腕,让她的脚心贴在他腿上。

明玉这才醒过神来,想把脚挪开,又觉得这样做很怂,索性往他那边挪了挪,把一只脚伸到了他腿

多尔衮盘腿坐着,腿与火炕之间有一个空隙,明玉侧坐在他身边,脚刚好能伸进这个空隙,被对方的腿虚虚压在火炕上,又暖和,又安心。

多尔衮看她一眼,给她碗里夹了一块红烧鹿筋:“懂我说的烟火气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玉轻轻踹他一脚:“正为这事发愁呢。”

多尔衮也不躲,反而朝她这边挪了挪,把明玉的两只脚都压在腿下:“你想没想过用温泉?我去南边的时候,见过那边的人在温泉上搭暖棚种花木。”

明玉一拍多尔衮的大腿,对呀,她怎么把现成的天然地热给忘了。

不用烧炭,能省下大笔的银子。

刚从赤鹿山回来,那里遍布温泉,她名下的小田庄也有,多尔衮还带她……

往事不堪回首。

明玉埋头吃饭,脸恨不得扎碗里,闷声说:“好主意。多谢。”

多尔衮也想到了什么,再没说话,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下午有军报送来,多尔衮又出去了。

明玉找来魏循和吉兰商量利用温泉地热建暖棚的事,魏循也说见过,吉兰虽然没见过,但觉得很可行,可以一试。

本来打算等雪停了再去田庄看看,魏循等不及带上一点生活用品,黄昏时分出门赶往赤鹿山实地考察。

吉兰也没闲着,把达林泰交给明玉,直接去找管事,托他采买一批建暖棚用的材料和工具,然后一头扎进暖棚里准备种子、调配肥料,直忙到月上中天。

吉兰才接走达林泰,多尔衮回来了,明玉让娜塔去休息,她自己坐在炕上铺被褥。

按照之前的习惯,一个铺在炕头,一个在炕尾。

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雪,明玉把炕尾的被褥往炕头挪了挪,又挪了挪。

瞧着中间的炕桌碍事,便想将炕桌挪到炕尾,奈何炕桌死沉,推了几下纹丝不动。

这时多尔衮沐浴完走进来,正巧看见明玉在推炕桌,于是过来帮忙,先把炕尾的被褥挪到炕头,与明玉那边的对接排好,单手拎起炕桌放到炕尾靠墙的位置。

明玉坐在自己的被褥上,脚尖点着多尔衮的被褥,示意他往旁边挪,多尔衮假装没看见,拖鞋上炕躺好。

明玉:“……”

输人不能输阵,明玉也宽衣躺好,转头看多尔衮:“你去吹灯。”

多尔衮合着眼:“为什么是我?”

之前炕桌在两人中间的时候,明玉负责吹灯。

明玉“啧”一声,懒得跟他废话,小心翼翼跨过多尔衮去炕尾吹了灯,折回来时算计着步数,故意在多尔衮腿上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

然后脚腕一阵酸麻,明玉低呼着被人拖进了暖烘烘的被窝儿。

“你、你放开我!”门外有值夜的婆子,明玉动弹不得,也不敢大声叫。

多尔衮抱紧明玉:“放开你,让你踩着我玩儿?”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信。”

明玉还病着,很快没了挣扎的力气,脸贴在男人心口,一字一顿:“你心里有人,别对我太好。”

多尔衮搂着明玉的手臂一僵,旋即又紧了紧:“你心里不是也有人?”

明玉在多尔衮怀里翻了个身,背对他。

多尔衮勾着脖子再次将明玉捞进怀里:“他是汉人?”

明玉:“你怎么知道?”

大金和蒙古两边他都查过了,没有叫祁陈的人。

“做官的?还是……商人?”明玉从小在科尔沁长大,从没离开过草原,能去草原的汉人,不是官员就是行商。

明玉黯然垂眸:“不重要了。”

“什么?”

“他死了。”

死在二十二岁那年,与现在的多尔衮同岁。

“对不住。”

“没什么。”

没来由的,听说那个叫祁陈的男人死了,多尔衮忽然有点伤感:“十四岁的时候,父汗母妃都死了,我差点跟去,是她救了我的命。”

第一次听多尔衮主动提起布木布泰,明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静静听着。

听多尔衮讲,友达以上恋爱未满,进一步没资格退一步不甘心,连吃醋都名不正言不顺的故事。

听完,明玉送他两个字:“活该。”

多尔衮:“……”

由此联想到那些毒花,明玉恍然:“那些花原来是针对大汗的?”

若皇太极死了,按照嫂婚制,布木布泰有机会嫁给多尔衮。

只可惜皇太极命硬,过了好多年才被毒死,布木布泰不得不尽义务,在海兰珠怀孕无法侍寝的时候顶上,给皇太极生了一个儿子。

有了儿子,布木布泰的心自然偏向了她自己生的,而非自己爱的,把多尔衮当驴使。

等多尔衮受了情伤自己作死自己,再来一个卸磨杀驴,以图彻底化解她和顺治之间的积怨。

明玉穿过来,误打误撞破坏了布木布泰的计划,可多尔衮对这件事的态度,就很值得玩味了。

“大汗早一天被毒死,你就能早一天娶到心上人,那时候你为什么帮我不帮她呢?”

不但不帮忙,还给了布木布泰好大的没脸。

三十两银子,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等了半天,似乎经过一番思考,才听多尔衮道:“大汗同样有恩于我,我不会为了一个恩人,去伤害另一个。”

作者有话说:

多尔衮:我冷。

明玉:我想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