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沙漏(31)(1 / 2)

空相沙漏[刑侦] 初禾二 5073 字 5个月前

第134章沙漏(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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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雀小幅度地动了动身体,“海警官,其实你真正想问我的是,高灵和陈霜的死是不是和我有关吧?”

海姝往后靠,抱起胳膊,“不仅与你有关,更与桑切斯有关。”

高明雀笑了声,“你什么都能推理出来。”

海姝说:“否则你为什么愿意现在说?”

高明雀眼珠往上方轻轻转动,“我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只有他们。”

海姝说:“所以,他们的死不是意外?是你一手造成?”

高明雀摇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她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无奈和后悔。

桑切斯曾经是黄雨嘉最信任的人,她如菟丝花攀附着桑切斯,在桑切斯的描述中认识另一面的父亲。桑切斯富有,在当时的她看来简直无所不能。二十年前的东叶区落后贫瘠,桑切斯竟然能在那里开芭蕾舞学校,她在家庭横遭变故之前,也幻想过自己穿上舞鞋,化身纯洁的白天鹅。

但是有一天,桑切斯将她叫到面前,说她到了自己出去面对风雨的年纪了。

她懵懂地问,自己要被送到哪里去?去做什么?

桑切斯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给她看了一段视频。这个视频的主角正是高灵和陈霜,他们出现在连西市的一个企业家论坛上,风光无限。

桑切斯指着他们说:“我会给你制造机会,让你成为高家的一份子。”

她惊呆了,“为什么?”

桑切斯说,这是给与她的考验,她潜入高家,影响高灵和陈霜,从他们手中继承小半个高家。

要继承,就要有人死。

她问:“我的任务是杀死他们吗?”

桑切斯笑道:“聪明。”

她并不认为要一对陌生夫妇的命是一件错误的事,桑切斯希望她这么做,她便要让桑切斯满意。她开始恶补高家的生意、背景,桑切斯则在杞云市暗中对高灵夫妇的项目动手脚。

他们没能吃下杞云市的市场,这对于这对几乎没有经受过失败的夫妇来说无异于迎头棒喝。

李云便在这时出现,向他们传播消极放纵的人生哲学,建议他们暂时放下身外的一切,直面内心,与其在高家的权力纷争中精疲力竭,不如去国外走走,感受另一种生活方式。

高灵夫妇在最容易被趁虚而入的时候被李云、桑切斯联合起来洗了脑,他们不再关注生意,开始了环球旅行。桑切斯又安排手下接近他们,用国外宗教那一套让他们相信,他们现在的不幸都是没有孩子造成的。不能生育没有关系,只要有一颗养育孩子的心,老天就会厚待他们。

于是他们将收养小孩当成了一种行善积德。

黄雨嘉出现在桑切斯安排好的地方,陈霜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眼中有傲气和疏离,看上去很聪明的女孩。

黄雨嘉变成高明雀,起初心心念念的是完成任务。然而人心都是肉长的,高灵和陈霜拿出真心待她,她在这个富贵的家庭找回了失去多年的亲情,她哪里还舍得对他们下手?

很长一段时间里,桑切斯没有联系过她,更没有催促她完成任务。她感到过去的几年就像是一个粘稠的梦,她没有认识过桑切斯,黄战勇也不是她的父亲,她是高灵和陈霜的亲生女儿。

她与陈霜很像,不仅是她这样觉得,陈霜也经常对她说——明雀,你和我年轻时一样,倔强,不服输。

陈霜精通法律,问她将来想做什么时,她脱口而出:“我想当律师。”

陈霜容光焕发,很欣慰的样子。

但陈霜以为她是受到了自己的影响,她却知道,陈霜的影响只占了很小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帮助像父亲那样的人”已经成了刻在她骨髓里的执念。

在陈霜的悉心培养下,她还未上大学,就已经能够和陈霜就案例进行辩论,每次在她的攻势下败退,陈霜都不仅不生气,反而很骄傲。

她也已经淡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高家。

但该来的还是要来,许久不曾露面的桑切斯来到连西市,那一瞬间,她从温馨家庭的美梦中惊醒过来。

桑切斯意味深长地说:“这几年你超额完成了任务,他们已经将你当成家人。”

她知道桑切斯接下去要说什么——一旦他们死去,他们的一切都会成为你的囊中物。

高明雀在心里呐喊,我不要他们的财富、名声,我只想继续和他们做家人。但是桑切斯的目光制止了她,她感到自己又一次沉入了那冰冷的海水中,母亲拉着她下坠,头顶的光越来越暗淡,海水涌入她的肺部,占据她的呼吸,她就要死了。

桑切斯怜悯地看着她,“你忘了我希望你做的事吗?”

她木然地摇头。

桑切斯笑了笑,“那就好。”

高灵和陈霜又要出国旅行了,这次是充满危机与挑战的非洲草原与丛林。她本应该一同前去,因为桑切斯希望她亲手了结他们的性命,掠夺他们的一切。但她违背了桑切斯。

她求桑切斯放他们一马,今后她将毫无保留地为桑切斯奉献。可她的乞求没有换来养父母的一线生机,桑切斯短暂地囚禁了她,她连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机会都失去了。

噩耗传来,她的心情已经平复,因为她发现,自己还是和当年那个小女孩一样,对亲人的离去无能为力。

讽刺的是,高灵和陈霜的死让她继承了难以想象的遗产,正是靠着这笔钱,她开始有了与命运斗争的底气。

桑切斯看她的神情就像在看一个优秀的实验品,问:“恨我吗?”

她摇摇头。

这并非虚伪,她是真的不恨,如果高灵和陈霜还活着,不知道要等多久,她才能开始自己的计划。

俗话说钱能使鬼推磨,她有了自己的律所,能够聘请最好的刑事辩护律师,可以不计代价地接寻常律师不敢接的刑事案子,也收买了诸如尹灿曦、周飞航、萧竞等人心,她是他们的救世主,他们可以为她付出生命。

再也不会有人像父亲那样因为不该有的重刑而死在狱中了。

然而高灵和陈霜的死也在她与桑切斯之间撕开了再也无法弥合的裂痕。她开始从一个崭新的角度看待自己与桑切斯的关系,桑切斯夺走了她的养父母,那么……

她从未忘记王长意案的蹊跷,地痞指认父亲,但他们中的一些人稀里糊涂,并不能确认真的杀死了王长意,父亲起初坚决否认,后来才在律师的花言巧语下认罪。

不是父亲和地痞杀死王长意,那凶手是谁?

桑切斯那张笑得虚假又诡异的脸出现在脑海中,答案呼之欲出。

原来她们一家的不幸都源自于桑切斯这个擅长蛊惑人心的老东西,而她认贼作父,是最可笑的混账。

但明白一切又如何?她能报警吗?不能。能复仇吗?还需等待。

时间流逝,她在桑切斯眼皮底下成了一个像桑切斯的女怪物。

她还结识了与她一见如故的盛岿然,那个让大学生们得到解剖机会的地下尸检机构便是他们共同的杰作。

海姝问:“盛岿然杀死柯小棉等人的事,你也是参与者?”

高明雀说:“我们只是有一小部分交集,柯小棉的死与我无关。”

海姝说:“你起初想要利用警方帮你解决桑切斯,但现在又想亲手复仇?广永国、刘布泉、李云婷,他们都死在你手上?”

高明雀有些疲惫了,“你早就知道答案,又何必再问?”

海姝说:“我的答案,和你亲口承认的事实当然不同。”

高明雀却不想再说下去,忽然,她的脸上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海姝心有警惕,“你笑什么?”

高明雀问:“海警官,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

海姝蹙眉,在她的字典里,并没有输赢这种字眼,她是刑警,还是队长,侦破命案是她的本职,并非是赌博。

高明雀双手都戴着手铐,却做出了一个支撑下巴的动作,“你和谢宇,让我嫉妒。”

海姝双眼不易察觉地一睁。

高明雀说:“不要误会,你俩的感情我没有兴趣插一脚,我只是觉得,我们三个都经历了当年的事,怎么你们直到现在,还这么有默契?你们明明已经分开了那么久,你一从滨丛市调过来,他也跟着过来。你们是不是故意要整我啊?没有你们,说不定我已经搞定了桑切斯。”

海姝张了张嘴,想说不管这半年来守护着灰涌市的是谁,她都不可能利用警方去为她复仇。

高明雀竖起食指,眼神暧昧,“嘘——”

“海警官,你真的不应该搅合进这起案子中,更不应该来到灰涌市。”高明雀又道:“你知道吗,当我得知你即将成为我的对手,我就未雨绸缪,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那种不安而焦灼的感觉又上来了,海姝感到心跳正在加快,“什么礼物?”

“嗯……”高明雀并不急着回答,“应该快了吧,过不了多久,它就会送到你的手上。”

审讯并没有结束,但高明雀已经不再回答任何问题。海姝带着笔录回到办公室,想到高明雀最后看她的眼神,觉得毛骨悚然。

是什么呢?高明雀会给她准备什么礼物?

深夜,特勤与三地警方正在开联合会议,疑似桑切斯的车短暂地被发现,但现在桑切斯和荀苏苏很可能都已经离开滨丛市。桑切斯大费周章,甚至可以说是冒大风险劫走荀苏苏,很可能是将她当做将来与警方谈判的筹码,荀苏苏有生命危险的可能不大——这是大家的普遍看法。

但也许因为有高明雀那个语意不明的警告,海姝精神紧绷得厉害,越发觉得桑切斯的想法不会是大家以为的那么简单。

会议结束之后,海姝有些头痛,没有立即离开会议室。她靠在椅背里,望着前面的杯子放空。时间像是停止走动,半小时后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才将她拉回神来。

来电的是乔恒,这么晚了,难道有什么线索?

“乔队,什么事?”

乔恒语气听上去有些严重,“你最近联系过你的父母吗?”

海姝一愣,“没有,我很久以前就不和他们生活了。乔队,出什么事了吗?”

乔恒说:“刘布泉那个数码产品的店,经侦这段时间一直在跟,刚才给我说终于查出点眉目来了。”

海姝连忙问:“你问我父母……难道和他们有关?”

乔恒沉默了会儿,“海队,事情麻烦了,高明雀那帮人早就做好了打算。”

刘布泉被炸死之前,只承认过他的上线名叫“汪先生”,但这个人并不存在,他在海外的合作者是谁,警方也很难查到。现在,经侦却查到荣敬和汪健是刘布泉的海外供货者之一,他们正是海姝的生母和继父,同时他们和高明雀、桑切斯都有来往。

海姝感到头皮传来一阵麻意。

乔恒说:“他们要在这个关键点上,把你从一线拉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就像是一把剪刀,把已经绷到极点的拔河绳子剪断了。乔恒第一时间通知海姝,就是希望海姝有个心理准备。果然,天一亮,海姝就接到配合调查的通知,要求她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立即回灰涌市一趟。

此时正是追踪桑切斯的关键时刻,但家人是非常敏感的因素,海姝当了这么多年刑警,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强行留在一线,该说明白的话必须回去说明白。

得知她要回灰涌时,祁斌很震惊,当即给乔恒打电话,“乔队,你怎么回事?是谁说无条件相信她?”

乔恒也只得苦笑,“老祁,没想到是你站出来给我们海队撑腰。”

海姝已经准备好回去,看到祁斌为她说话,敬礼道了个谢。祁斌不善言辞,将她送到车边,才憋出一句:“要是灰涌那边为难你,你就回来。”

海姝笑了,“回去吧祁队,桑切斯和荀队要劳你费心了。”

通知来得急,海姝没有时间去医院和谢惊屿道别,本想发条消息,但在路上想了又想,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面上显得很平静,内心却不然。

8岁之后,家庭对她来说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她那样看重8岁那年的暑假,亦是因为那短暂的快乐很大程度地填补了之后父母离异给她造成的痛苦和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