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凶喜(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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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道这下边儿有什么地下室!我来玻璃厂时,整个厂都已经搬到东边了!”
“我父亲已经退休了,身体也不好,你们就别折腾他了好吗?他不知道!鬼知道那里为什么会有地下室!”
刑侦一队将玻璃厂的干部、老工人集中起来,询问老车间地下室的事。那里出现地下室太不正常了,当年为什么要修?凶手为什么知道地下室的存在?这些都只能在知道地下室的人口中找到答案。但是这些人哭丧着脸站着坐着,都说不知道。
地下室很大,必然是当年修的时候就动过手脚。可建筑工人中的大部分是从外地招来的,收到钱就走,也没做任何登记,现在基本不可能找到。
有个老工人说:“肯定是老厂长修的,我们这一辈人啊,就觉得地底下比上面安全。”
海姝已经好几次听到人们提及老厂长李云,因为迷信所以要搬厂的是他,将梁澜军和赵月请到周屏镇的也是他。现在修地下室的很可能还是他。但是他已经死去,许多谜题因此被掩藏。
老工人的话倒是有一些可信度,他们那一辈人经历过战争,以前很多地方都有地下防御工事。
海姝将问询的工作交给其他人,自己在一旁边看边想。她原本以为玻璃厂会有小部分人知道地下室的存在,凶手既然敢把尸体藏在道地下室的人里,要么和知道地下室的人关系紧密。
可排查到现在,每个人都说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对海姝来说其实不重要,因为撒谎每个人都会。但他们的眼神、微表情说明他们大概率是真不知道。
这些玻璃厂的老资格都不知道,年轻人知道的可能性就更小。
思索时,海姝眼前不断出现梁澜军和赵月那沉默的面容。他们是被李云邀请来的,李云会告诉他们地下室的存在吗?
海姝又想到了一个人——广永国。
海姝一个电话打到看守所,广永国的声音和以前听上去区别不大,但当海姝提到老车间的地下室时,他语速渐渐快起来,“那是老厂长建的。”
海姝问:“为什么要建那样一个地方?”
广永国说:“那就是老厂长的个人喜好了。你知道,我们那时候,都是厂长说了算。”
海姝又问:“你下去过没有?”
广永国说:“修的时候去看过。因为老厂长说修这个不想让镇里人知道,在那一块儿劳作的都是外地人,让我去盯着。修好就没再去过了。那地方,跟阴间似的,去干什么?”
海姝说:“你跟别人提到过吗?”
广永国说:“没,老车间没完全修好就搬了。这事别人不提,我也记不起来。”
周屏镇里的排查范围正在扩大,玻璃厂几乎已经停工。人们多少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看工友、邻居都觉得可能是凶手。
梁澜军和赵月被带到派出所,分开待在不同的问询室里。
海姝推开其中一间的门,赵月擡起头,看见进来的是她,肩膀幅度很小地缩了一下,“海警官。”
海姝坐下,另一位队员调整摄像机的镜头。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海姝的口吻像聊天。
赵月点头,“他们都在说。”
海姝说:“你害怕吗?”
赵月局促地笑笑,“我相信警察,警察一定会抓到凶手。”
海姝却说:“我不是问你怕不怕凶手再次作案。”
赵月茫然,“啊?”
海姝说:“我的意思是,你知道老车间埋着很多具尸体,你后怕吗?”
赵月愣住,几秒后眼珠扫动,“这个……”
“我帮你回忆一下。”海姝双手往桌上一搭,“春节前,你和梁澜军后半夜开车去老车间烧纸,烧到天亮才回来。我无意冒犯你逝去的亲人,不过我想了想那番景象——凌晨四五点,日出之前,正是很多迷信传说里鬼魂最易出没的时候。你们在那儿等着亲人来‘收钱’,一墙之隔的地方,躺着被害者的尸体,其中两具还被砍得七零八落。现在想来,你不觉得后怕吗?”
赵月下意识收紧了手臂,脸色发白,“是,是很吓人。”
海姝却语气一转,“不过应该吓不到你们。毕竟你们明知万泽宇在那里杀了袁衷,还敢半夜三更去烧纸。”
赵月立即说:“海警官,我跟你解释过,我和老梁每年都是去那里烧纸,因为清静。”
海姝说:“每年都去,那你们有没发现那个地下室呢?”
赵月摇头,“没有,我们不进去。”
海姝盯着她,却没有继续问后面的问题。赵月显然不愿意有眼神上的交流,别开视线。
“我听说地下室是老厂长私底下修的。”海姝说:“他请你和梁澜军来时,跟你们提到过地下室吗?”
赵月苦笑:“既然是私底下修的,又怎么会告诉我们这样的外人?海警官,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我和我丈夫不是被老厂长请来的,‘请’这个字太隆重了。实际上是他知道了我们的故事,可怜我们,所以给了我们一个能够安稳生活的地方。”
海姝说:“对,你们的故事。我一直很想知道你们的故事,但你们不肯说。要不是调查龚照和具宁,我到现在还以为梁澜军伤人被开除是应该的。”
赵月看着桌子,没答话。
海姝说:“你呢?你被开除也有相似的隐情吧?所以你们才会走到一起。”
是夫妻,却不像夫妻。
片刻,赵月擡起头冲海姝笑了笑,“我的事和你们发现的尸体真的没有关系。海警官,你就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为侦破案子做的每一份努力都不是浪费时间。”海姝将话题往前一跳,“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天你和梁澜军去老车间是有别的事,所以就算你们知道那里是命案现场,现在知道地下室里有尸体,也不会感到害怕。”
赵月的瞳孔微微缩小。
“警方在前不久发现老车间是万泽宇杀死袁衷的地方,老车间因此进入警方的视野,它已经不再安全。”海姝说得很慢,视线钉在赵月脸上,“对凶手来说,老车间是他们藏匿尸体的绝佳场所,而一旦警方发现了地下室,一切都完了。所以他们盯着警方,发现警方从老车间撤退后,赶紧冒险前去。”
“我猜,他们最初的打算是转移尸体,处理掉尸体。但工程量太大,耗时太久,他们只能执行次级计划——清除地下室里属于自己的痕迹。不过即便只是这样,也花了他们一夜的时间。为了解释自己的行为,他们在老车间外墙烧纸。但不巧的是,在他们赶回镇里的路上,遇到了我。”
赵月发出长而尖锐的呼吸声,泪水盈满眼眶,“我们没有!我们真的只是去烧纸!海警官,我和我丈夫为什么会杀人?我们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海姝拿出三张洗印出来的照片,一张张摆在赵月面前,“平生,薛柠林,李回。”
赵月只顾着摇头。
海姝说:“他们身上有一个和龚照相似的特征。”
赵月打了个激烈的摆子,“所以你认为是我和我丈夫在报复?”说着,她的眼泪一串串掉下,像极了社会底层在不公的命运下被踩碎的人,“不是!我们哪里敢!”
问询暂时中断,离开问询室时,海姝听到身旁的队员发出一声叹气。海姝转过去看他,“和赵月共情了?”
队员连忙否认,但又说:“她看上去真的很可怜。”
海姝说:“共情没问题,但不能因为共情忽略掉疑点。你觉得她天亮前烧纸的行为说得通吗?”
队员说:“很牵强。”
海姝说:“是,所以我们这些做一线刑警的,必要时刻必须冷血,撕开共情的外衣,牢牢抓住解释不通的地方。”
另一间问询室,梁澜军比赵月沉默得多。地下室的问题,他说不知道,其他问题,他要么说回答过了,要么闭口不语。
隋星说:“他们就是认准了警方一定找不到证据。”
海姝问:“工作记录上是怎么写的?”
“7月10号,10月12号,12月3号这三天,他们都没有去市里的记录。但是我听工人们的意思,这个记录记得很随性,想起来画一笔,没想起来就算了。”
“那车呢?”
“都安排勘查了,没有异常。”
海姝说:“一定还有我们没注意到的盲区,接着查!”
这时,市局那边来了电话,说是有位灰涌大学的退休教授得知警方春节时来调查过赵月退学的事,于是赶来市局,有话要对那天去灰大的女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