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礼物
车内的温度稍高。
前排,韩助理礼貌招呼她,像从前一样。
锦棠把车窗降下,在灌进来的风中感受横生的暖意。
她的手搭在旁边。
原本,是不应该来的。
但不得不承认,纪祈宁的话确实有影响她。
她是个很合格的说客。
指缝漏进丝丝微风,撩动发梢,锦棠从上车后就没再看旁边的人。
不知道江少珩想带她去什么地方。
锦棠还没有好好逛过巴黎,这种四面繁华的景象,她只在京城见过。
车驶进林间小道,似乎是幢别墅,门前带着花园。
一楼,灯火通明。
寂静夜间,甩上车门的声音尤为显著。
这边,似乎就是普通的住宅区。
明明亮着灯,却没有一个人。
推开屋门,是纯中式的建筑风格,在这座城市显得方枘圆凿。
江少珩说,齐雅蕴把自己丈夫的骨灰存在这儿。
想让齐肆带回国,埋在老洋房旁边的墓园。
人死,落叶归根。
锦棠很明白这些道理,在正厅摆的照片前,缓缓鞠躬。
死者为大。
生前,她对江景林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瞧见他喝过几碗药。
是生生吊起来的命。
然而,清润的男音在耳边萦绕,江少珩给了她一个有些意外的答案:“但我不同意。”
现如今的江家,眼前人掌权。
老爷子在世那会,至少还有权衡的余地。
他问锦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
当事人沉默,算是给了这个问题答案。
在她看来,江少珩就是这样的。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这个人一直没变过。”
这次,她答了。
“是。”
江少珩笑笑,自嘲一般的。
“锦棠,我对你不够好吗?”
“够。”
换做别人,都没有对她同等好的能力。
浓夜中,他的背影染上月光的几分落寞,凄凉又无奈。
江少珩很认真问了句:“那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没什么人情味。”
明明,她该是那个觉得自己最好的人。
该怎么说呢,锦棠空着的两只手抓住旁边衣角,又缓缓放下。
“大概是因为,你对其他人并没有那么好。”
江少珩告诉她,自己这辈子大概只会对她一个人好。
“锦棠,我这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大都恭维,用些浅显的词来形容我这人,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他们一样,认为我很好呢?”
哪怕大多人半真半假。
锦棠有些微滞,自始至终,她也没有觉得江少珩这个人不好。
然而,他没给锦棠回答的机会。
或许是怕听到自己意料中的答案。
面对江景林的黑白照片,她靠在窗台一边,微垂下头,淡淡启唇:“我想跟你说说江家的事。”
江少珩自认为,不是个喜欢解释太多的人。
这是第一次。
“你只当听个故事。”
他说,那毕竟是过去的事。
江少珩记事起,父母这个词就挺陌生。
老爷子就这么一个亲孙子,捧在手心里养着,那会,齐肆还不知道叫他小叔。
只一个劲喊哥哥。
但老管家告诉江少珩,他们两个人可不一样。
身在江家,却相差太多。
齐雅蕴期间也回来过,那会,她对自己甚至更上心一点。
七八岁孩子的思想没有那么错综复杂,谁对他好,自然愿意亲近谁。
但老爷子不同意。
他明确禁止了,在江少珩成年前,他们夫妇不能回国。
也是后来才知道,为了江家的财权,齐雅蕴当时想直接养着他。
可老爷子没用任何人。
“少珩,以后会有很多人对你特别好,但是你谁都不可以相信。”
这些道理,是十岁那年得知的。
江少珩那会只有桐花镜般高,他问眼前人,“那爷爷呢,我可以相信您吗?”
老爷子叹了口气,说不能。
那个家,就是这么冷清的。
江少珩没有能信的人,长此以往,做什么事他都不解释。
推心置腹有时候是种奢望。
思绪沉沉,在锦棠看来,一个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是万幸,但终有遗憾。
纯白境地,她擡眸,一时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感同身受这个词大概就是种讽刺,就像江少珩永远不明白她身在灯红酒绿时的踟蹰难定。
锦棠不能体会上位者的无奈孤单。
就像是江少珩说的,这只是个故事,可她却比眼前人还难走出来。
转圜话题,他真如自己所说的,不信任何人。
“江景林去世,齐雅蕴并不清白。”江少珩很清楚,早些年他身子骨还硬朗。
可越补越虚。
药有三分毒,他喝了大半辈子。
如果江少珩没猜错,当时回国,他是用了调精神的药,对身体的损害很大。
齐雅蕴是连儿子都能舍弃的人。
面对江景林的照片,他这些话却没什么避讳。
锦棠记得,江少珩连神佛都不信。
然而直到今天,她才渐渐清楚。
江少珩说,他这个人从不叫惨,这辈子最后一次。
“锦棠,我想让你心疼我。”
他微闭上双眼,在以前两人的种种是非面前,江少珩想得个宽宥。
室内,静得出奇。
锦棠距离他半米之外,垂眸,眼里的光被抽走。
“你总说我拥有很多。”
他顿了顿,擡头,门外是另一番天地。
这世上多得是普通人。
靠近半步,纸莎草混着淡淡香灰味,慢慢贴近,他听见江少珩说:“那这些里有你想要的吗?”
她怎么不像旁人般的千挑万选。
在这种境遇下,眼里这个人拿出了他这辈子拥有的一切,就摊在锦棠面前。
她没退后,也不朝前,只说:“江少珩,你不适合这样。”
所有人都把他捧得高高。
“适合。”
说这两个字时,他声音有些喑哑,带着浓重鼻音。
夜里,尤为清晰。
“锦棠,你能不能从我这里拿些东西。”
这样,他至少可以认为眼前这个人需要自己。
江少珩想让她一直在。
无论因为什么。
……
巴黎这边的课业结束时,已经步入了初夏。
锦棠没有薄衣服,只能穿着长款衬衣回南城。
收拾行李那几天,老师让她去拿签字盖章的材料。
临时办公室就在宿舍楼内,几层楼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