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夜色,冷风吹着身后的风铃,在门合上时,逐渐微弱在耳边。
他上了车。
纸袋还存着温度,双手递给后面的男人,他继而说了句:“锦小姐现在很好。”
“按照您的吩咐,她应该没怀疑。”
侧目,幽深目光定在玻璃窗内的纤细身影上,久久没离。
支着头,旁边的咖啡被放着没动。
街边,霓虹灯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交叠变换颜色。
副驾驶位带进来的冷风慢慢消散。
男人的表情匿在黑暗中,低声说了句:“韩助理,开车吧。”
华灯初上,巴黎街道热闹。
层楼挨着,让人看着拥挤。
车速缓慢,驶过热闹一区,停在郊外一家私人庄园。
欧式建筑风格,占据了一整片区域。
擡眼,都望不到边。
门外,侍者跑过来,江少珩拎着一袋咖啡下车。
没让人帮忙拿,管家迎上来,鞠了躬道:“少爷,祈宁小姐已经在后院住下了。”
“另外,齐小少爷住回自己家了。”
他和齐肆是一起来的,本也是为着他们家的事。
“我知道了。”
身后,他摆摆手,韩助理会意,请管家回去休息。
像是金色礼堂大厅,挑高设计,周遭一圈水晶灯环绕。
每一步,都有回音。
刚才替他买咖啡的男人跟在身后。
走了几步,江少珩停在旋转楼梯的第一阶,随即回头,“谢桉,你也回去吧。”
这是韩助理给他高价聘请的翻译官。
在巴黎这段时间,他得一直跟着。
“好的,那您早点休息。”
……
江少珩去了后院。
如他所想,纪祈宁没睡,就是刻意在等他。
两个人也挺久没见。
后院的客厅装潢简洁,灯光昏暗。
在听到身后脚步声时,纪祈宁从沙发上直接起身。
“坐吧。”江少珩不急不忙,把手里的咖啡放在茶几上。
好像已经凉了。
“齐肆他……怎么样了?”顿了几秒后,纪祈宁还是问出了声。
“挺好的,但伤心难过总是在所难免。”
交叠双腿,江少珩的视线自始至终停在眼前的纸袋上。
而后,又补了句:“毕竟,死的人是他爸。”
纪祈宁深叹口气。
在和锦棠见面那天,突兀电话是齐雅蕴发来的,说是江景林病危。
没有几天日子了。
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停云苑就是股药味。
“我在京城看江叔叔的气色挺好,以为不过是慢性病,没成想就这么走了。”
一边,江少珩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纪祈宁只是担心齐肆。
现如今得知情况,她也稍稍松了口气。
这些年,齐雅蕴始终没透露过自己丈夫得了什么病。
江家这地,就是凉薄。
当事人不提,他也没主动问起。
“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来。”纪祈宁靠在沙发椅背上,挑挑眉,试图问个答案。
江景林和他,只是表面兄弟。
“你觉得我为什么来?”
纪祈宁耸耸肩,“想不通。”
她不认为江少珩会为了这么个人痛哭流涕,当初老爷子去世,他都没落过眼泪。
纪祈宁这辈子就没看懂过江少珩,按他哥的话说,一眼能认清别人想要什么,是因为本质上,人对执念和欲望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渴求。
但这人什么都有。
他想要什么呢?
在纪祈宁看来,江少珩这一生,大概都不会经历爱而不得。
“但总不会是为了江景林。”
江少珩嗤笑,就差把一句“他也配”说出口。
灯影摇曳,他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
光落在他眼睫,眼眸里闪过晦暗的亮。
纸袋上,那串法文店名突兀又明朗。
刚才只顾着问齐肆的事,这会,纪祈宁的目光才移到他拎来的东西上。
好像是咖啡。
“大半夜的,你不睡了?”
他们几小时前刚落地,还得倒时差。
纪祈宁不懂,他怎么会去买咖啡这东西,看这店名,普普通通。
但又觉得眼熟。
“这不是……”纪祈宁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她没记错,锦棠在那边工作。
这是店里的纸袋。
在巴黎落地的这几个小时,他饶到了一区,买四杯咖啡回来。
江少珩做这样的事,怎么都不合适。
“你见过她?”他目光递过来,在纪祈宁身上停着。
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嗯”了声。
听韩助理提起的,纪祈宁和谁见面似乎也不需要和眼前人汇报。
但江少珩既然问,那她就答。
“见过几次,但是江景林住院后,我们就没联系了。”
原本,是想着和锦棠说这事,但纪祈宁最后还是没开口。
眼前,纸袋微微开了一角,纪祈宁见状,把里面冷了的咖啡拿出来。
边放在一旁边开口:“你不会是因为锦棠吧。”
这像是玩笑话。
纪祈宁认为最不可能的事,哪怕有感情,她都没想过有一天,江少珩能做到这份上。
毕竟,那是纪祈宁都能放下的东西。
对面人没来得及吭声,纪祈宁笑笑,又道:“其实我觉得她跟着你至少有一个好处。”
“不用像现在这样,很辛苦。”
怎么算,纪祈宁都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她亲眼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江少珩如果想,他身边不会缺人。
一定意义上,他确实可以称得上条捷径。
静夜寂寥,他的声音很沉,一字一句却很清晰:“不跟着我,她也不会很辛苦。”
来了兴致,纪祈宁的目光从眼前的凉咖啡上移开,缓缓反问:“你要管她?”
掀起眼皮,江少珩目光落在她视线范围那一秒,纪祈宁就懂了。
“江少珩。”
挺难得,第一次,她猜到了眼前人的心思。
“我有点好奇。”
其实,不单单是有点。
也不怪她好奇,纪祈宁认识他二十多年,第一次遇上这情况。
很突然。
他怎么就能用得上喜欢这个词。
那晚,纪祈宁问他,看上锦棠什么了。
明明阅过形形色色的人,先前,他也没怎么上心。
江少珩想到第一次见锦棠。
在京城市博物馆,就那么一个浅淡背影,却难掩饰清丽的气质。
身边是和她穿同样制服的人,可偏偏,江少珩就瞧见了她。
连正脸都没有。
在层层稀碎的光影下,树梢重叠都没遮住他的视线。
感情这事算不清。
“没什么理由。”江少珩眼底情绪不明,沉沉回忆在脑海徐徐展开。
他找不着个具体开端。
不知何时起,江少珩想起锦棠这两个字,循环往复,颇有种重蹈覆辙的沉沦。
自以为绝对清醒的姿态,对太多事点到为止,却偏偏没能在这场世间情.事上独善其身。
就算是江少珩,也得认栽。
纪祈宁听过了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一句话,低沉男音,敲开静夜。
“后来,就是想天天都瞧得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