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倾月落,车子拐进一家公馆,苑前,是已经结了冰的音乐喷泉。
装潢气派,这边不对外出租。
是孟总安排的。
韩助理帮他拉开车门,单手松了松领带,兀然,旁边手机震了几下。
纪祈宁三个字映入眼帘。
他们已经挺久没联系了,老爷子过世后,纪家按照礼数,送来不少东西。
但纪祈宁没露面,像在避嫌。
一年间,物是人非,江景林带着老婆回了国外,至于江沐娴,偶尔暗地里使绊子,放任不管,总是个隐患。
眼瞧着,江禾茉也要读大学了。
她成绩好,想学金融管理,明里暗里,江沐娴没少给他打预防针。
说是专业对口,要把自己女儿送到江氏。
江少珩默不作声,也照单全收。
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归还是安心。
亮屏,纪祈宁的消息在眼前展开,简单两句。
【纪祈宁】:我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纪祈宁】:他要安排饭局。
两家一直交好,总不能因为老爷子没了就断联系。
【江少珩】:不清楚。
从猎猎冷风走到公馆大厅,静得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被无限放大。
手机在指尖转了两圈,重新亮起。
【纪祈宁】:那我跟韩助理联系。
【纪祈宁】:对了,我记得锦棠也在南城。
一年之间,她对那个女孩子还是有很深的印象。
可能是因为她和纪祈宁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在纷纷扰扰的世间,能沉下心。
在杳霭苑那段时间,她偶然间看到茶室里的书。
《述异记》,最早的那一版,连翻译都没有。
纪祈宁也尝试读过,简单两页就犯困。
她看不明白。
人各有志,至少,她的志向不在这儿。
江少珩没来得及回,那边的人又问:
【你们见过没?】
【江少珩】:你觉得呢?
总归是有差距的两个人,很多事,其实没那么多缘分可言。
更何况是江少珩。
他的感情要排在很多事之后。
纪祈宁以为自己懂了。
【纪祈宁】:这样也好,跟你们江家扯上关系,在我看来,不算件特别值得高兴的事。
外人眼里的豪门罢了。
房间内,江少珩任由桌上的手机兀自震动,只身走到窗前。
月光柔和,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他得承认,纪祈宁这话,很对。
……
南大研究生女生宿舍楼,整夜灯火通明。
考试月逐渐逼近,人人恐惧挂科。
祁遥桌前摆了一排咖啡,甚至用了风油精提神,辣得直流眼泪。
锦棠回来后,一直待在阳台吹风。
半小时前,支付宝传来进账声音,裴梵给她打了三千块。
算是她今晚的工资。
南城物价并没有那么高,这笔钱她能用一个多月。
眼前,是教学楼的朦胧轮廓,她忽然想到自己刚来南城那段时间。
兼职难找,上岗第一天,展厅来了对男女。
目测相差了三十多岁,男人的头发已经半白了。
乔姐说,这女人不是他老婆,算是养在外面的,每个月都得来一次。
偶尔,是女生自己来,趾高气扬地让她们只为自己服务。
没办法,人家有钱。
乔姐:“见怪不怪了,我看过的有钱人,旁边女人就没断过。”
“家里联姻娶一个,外面养几个。”
锦棠没反驳。
那会,展厅来了几幅新画,价格不等,可以售卖的。
都是爱情主题的,忠贞不渝。
挺讽刺的,买这些画的人,大多配不上爱情这个词。
但作为服务人员,她要笑脸相迎地把画装进包装盒里,而后,递出去。
大概愤愤不平的情节只能出现在电视剧中,她这二十多年,经历得太多。
看得也就透彻。
扶着阳台的防护栏,她别了别耳边的碎发,思绪沉沉。
在今夜,她遇到江少珩。
没什么变化,他依旧是所有人都够不着的天之骄子。
在纷纷扰扰的人群中,他有独一份的光芒。
或许有朝一日,江少珩也能搂着所谓养在外面的女人。
但那个人一定不是锦棠。
忽地,思绪被一阵推门声打断,只见祁遥拿着书和凳子站在她面前。
压低声音,她手指向里面,“我怕吵到她们。”
屋里,灯已经熄了。
其他两个人应该是准备睡觉。
抱着书本,祁遥托着腮,蔫蔫的。
后来,干脆放下腿上的书,起身走到锦棠身边,吹风让自己清醒。
“还忘了问,你今天约会怎么样?”
如果不是考试月,她估计要被整个宿舍拉着八卦一晚上。
现如今,大家都忙着考试的事。
“不是约会,我去赚钱的。”锦棠侧过身,纠正她的话。
祁遥:“……”
她早应该想到,锦棠从来不浪费时间。
“你赚那么多钱,以后要当小富婆啊。”祁遥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拼命的人。
笑而不语,锦棠只点点头。
这算调起的一句玩笑话。
“不过说真的,你没想过谈个男朋友吗?”
她们读研期间,甚至有结婚扯证的,锦棠三年后毕业,已经是二十六岁了。
“没有。”
“那喜欢什么样的呢,这总该有个标准吧。”
像是闲聊,祁遥眨着眼睛问她。
会喜欢什么样的,锦棠其实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沉默着,在她没回答的这几秒钟里,祁遥自顾自说:“我总觉得,你眼光不会太低。”
“太一般的,应该不行。”
一语中的,锦棠没反驳她这话。
还以为是祁遥能看出点什么,没成想,当事人耸耸肩,“毕竟,你连去展厅参观的大客户都能拒绝。”
“大概也就只喜欢赚钱这一件事了。”
夜间的凉风侵袭般的,在阳台上,锦棠的手握着栏杆。
掌心慢慢没了温度。
“祁遥,我其实也不是喜欢赚钱。”
锦棠无法言喻,看到她们可以出生在健康的家庭里,自己有多羡慕。
每个月期待父母的生活费,无拘无束享受自己的学习时光。
或许,人生真的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有些人一出生就泡在金汤蜜罐里,可锦棠算是没有那么幸运的一批。
顿了顿,再开口时,她的哑音明显。
混沌在风中,却很清晰。
“我只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