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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十二月,腊月隆冬天。

今年金垌县冷得迟,雪下得比往常晚,但第一场初雪,沈香还是喊谢青来看了。窗户嵌着削薄的蚌贝,即便打得再透,仍是看不清雪景,沈香索性把窗户拉开。

只是凛冽的风,掺杂了白花花的雪絮,受了暖潮气就改变风向,一团团往沈香衣襟里钻。她冻了个哆嗦,好在屋里有炕床,不至于太冷,只是露外头的面皮受了霜雪。

小妻子瑟瑟缩缩的样子,被谢青瞧个正着。郎君无奈,拎件狐毛大氅裹住她。

为了不使外衣滑下姑娘家小巧的肩头,谢青从背后拥住了沈香。

观雪时,沈香猛然被纳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错愕间,足下都团起了汗。

是谢青啊。

她仰头,对上温柔的夫君弯唇,春山如笑。

“夫君好贴心。”沈香夸他。

谢青领受夸赞,心情很好。

雪缠绵了两天,累积了厚厚一层,院落银装素裹。

趁有日光,沈香命阿景搬出箱笼,收拾出一个空的红漆木箱。

高墙外,有马车在等,是前往京城的车。孙家老夫妇怕俩傻大儿孙楚和孟东城,在京城中缺衣少食,特地去车马行雇了人,想赶在除夕之前给他们送点冬衣与吃食。

孟东城比孙楚先进的京城参加秋闱,两个月前放的榜,虽名次稍低,但也考中了进士。对于金垌县这样十年出不了几个进士的穷乡僻壤来说,孟东城真乃文曲星下凡,孟家的地位一下水涨船高,门庭若市。

不过沈香知道,孟东城光是中进士没用,还要经过吏部的释褐试,才有可能拟注授官。即便真成了公家人,最起初也是九品芝麻官,小子想平步青云,路还长着呢。

不过沈香经干爹娘提醒,一时间想到了谢老夫人。许久不见祖母,她身体还好吗?

谢青在外过年关,祖母一人居府上,定是惆怅。沈香要给祖母送点东西回去,也顺道让俩兄弟拜会一下祖母,陪着过年,凑凑趣。

沈香把腊羊腿肉干包好,塞到木箱里,转头问一侧侍立的谢青:“夫君,若让孙楚和孟东城去探望祖母,会有哪处不方便吗?”

毕竟谢家门第高,而孙楚和孟东城,一个武举人,一个是才入仕的文科进士。平平无奇的小人物,却能入谢青三品高官的门庭。沈香怕往后传出风言风语,对谢青不利。

谢青不以为然地道:“哪家没几个打秋风的远房亲戚,不妨事。”

“倒也是,小香乃农家出身,一应亲眷都是乡下人,入不得贵人眼。平素还依仗夫君接济,真是难为您了!”

沈香故意嗔怪,逗谢青玩。

谢青负于身后的指节微动,稍显局促:“为夫不是这个意思……”

清冷的音调儿里莫名带点可怜,郎君垂眉敛目,生怕怕讨了沈香的嫌。

沈香一笑:“噗嗤,我知夫君的意思,夫君是心直口快。”

沈香知道,谢青分析利弊时一针见血,在她面前,他不会刻意圆融言辞,扮作“正常人”。

“嗯。”

得了小妻子的体谅,谢青心情很好。他又抱了抱沈香,心绪安定不少。

沈香想到之前在上官府遇袭,谢青明明那样紧张她,还动了一场滔天怒火……

沈香很了解谢青的,正如他从前为了留住沈香,不惜毁她家业。

那次生死攸关,他受了惊吓,却什么都没做,太不合常理了。

“上官府那日,夫君很害怕吧?”沈香问起这件事。

谢青:“嗯。”

“为什么没有困住我?”

闻言,谢青微怔。

片刻,他老实道:“有想过……”

沈香笑了下:“你想过啊……”

“嗯。”谢青薄唇轻抿,“但是,我怕小香再一次离开。”

没有沈香作伴的夜晚变得好漫长,他不想再忍受一次孤寂。

沈香怔忪很久,她的心尖忽然牵起一股子绵长的甜意。

夫君为她压制了兽-性,学会了克制。

他为了她,一昧退让啊。

“夫君这样很好。”沈香转过身,踮脚,献上一吻,“我很喜欢。”

小妻子又一次夸他了。

谢青唇角微扬,低头,回应了这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不夹杂任何汹涌的、企图令怀中人折腰的欲心。

另一边。

京城,谢府门口。

鹅毛大雪压上花枝,娇艳的腊梅被乱雪摧残,低了头,伸向高墙外。

孟东城想摘下梅花簪发,被孙楚擡手一打,疼得龇牙咧嘴。

孙楚瞪他一眼:“没规矩!咱俩是来拜客的,你还摘谢府的花。”

孟东城抖了抖身上的白细布圆领宽袖襕衫,轻咳一声,道:“这不是想给老夫人留个好印象么?总要穿戴体面一些。”

“省省吧,别给阿姐丢人!”

快要过年关了,天冷得很。孙楚这样皮肉紧实的少年郎都多披了一层兽皮毛裘,偏偏孟东城这样的文弱小郎君还硬着筋骨非要穿襕衫,生怕人不知道他如今乃进士似的。

孙楚懒得理他,拎了一手的腊肉就往谢府钻。

孟东城在后头追问:“你都带了什么来拜客?咱们年礼送轻了,会被人小看的。特别是小香师父乃谢家正头娘子,咱们不能丢师父的脸啊。”

往后孟东城也在京中,大家伙儿低头不见擡头见的,关于自己的身份,沈香便没有瞒着他。不过孟东城知晓的事没孙家多,顶多听到沈香乃谢青的妻室,不是妾。

孟东城大为震惊,怪道沈香学识渊博,原来都是谢青日夜言传身教。怕不是嫌沈香农家女出身,所以夜里还要教妻规矩吧。

如此一想,嫁入高门也挺累得慌,小香师父吃了好多苦头。

这话要是让沈香听到,定又要闹个大脸红。谢青夜里的确有教她不少东西,不过那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闺房之趣,人前不能提起。

听到孟东城的叮嘱,孙楚也拘谨了不少:“高门第的婆母长辈啊,肯定很难伺候。阿姐可能在府上受了欺负,这才跑到乡下来。”

孟东城醍醐灌顶:“是了!你小子聪明啊,这样猜,合情合理。”

“闭嘴吧你,老子一直聪慧。”

孟东城本来想还嘴,在谢府上,他又不敢造次。

两人幻想出谢老夫人严厉刻薄的嘴脸,一时心情愁云惨雾。

要不是想帮家姐送吃食,孙楚还不愿登谢家的门呢!他和孟东城不一样,没有攀交权贵的心思,在别人家里束手束脚,怪闷得慌。

原以为谢老夫人是个板正肃穆的老人家,怎料她一听孙楚和孟东城:一个是小香干弟弟,一个是小香徒弟。

顿时,她欢喜得合不拢嘴,早早就差遣赵妈妈打理好府内外,再收拾两间僻静清幽的客房,供小客人们入住。

孙楚他们一进门,谢老夫人便上前亲迎两位年轻力壮的小郎君。

谢老夫人一左一右拉住孩子们的手,上下打量,亲热地道:“不愧是小香的阿弟和徒弟,身量瞧着挺拔,人也俊俏。”

孟东城还知道点礼仪,当即行了拱手礼:“晚辈孟东城,拜见谢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