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死到临头,她竟还有闲心吃茶!分明是不将他放在眼里!管事切齿。
沈香环顾四周,屋檐下悬的华盖绸灯倾泻朦胧的橘光,照得锋镝寒芒尽显。风吹过弯刀刃面,劈出呜咽的呼啸,可见刃具削铁如泥。
州府当真乱得不成样子,竟敢私造兵器,风气太狂了。
沈香一面思忖,一面放下茶盏。她打算拖延时间,于是朝管事笑:“管事何必动怒,吃杯茶下下火气吧?”
只可惜她来了月事,凉茶越吃,小腹越疼,还是别沾了。
管事知道,他和沈香无甚好谈的。这里没有一个人能活,便是秦兰,也可以斩了。
待祸端铲除,他再和上官临商议应对之策吧。
于是,管事冷着脸,双指并拢,做了个“杀”的姿势。
凶徒们听令,手持刀刃冲杀上去,场面混乱,刀光剑影。
还是动了手啊。阿景抽出软剑,足尖一踏桌面,以星流霆击之势杀出重围。
锦桌一倒,沈香才喝一半的菊花茶险些落地。她吓得手抖,堪堪擡手去接,怎料茶盏刚稳稳落入掌心,一抹浓厚的血气扑面袭来,原是血花沫子泼入了茶汤,不能喝了。
“可惜。”
沈香只得悻悻然放下茶碗,毕竟她没有饮人血的习惯。
管事不知阿景武艺这样高强,蹑影追风似的步伐,两下就掳下一颗人头。人山一样杀手,被阿景拦着,竟不能近沈香半分!
擒贼先擒王,唯有先对付沈香,才能逼阿景弃械投降。
管事打定主意,从怀中摸出一把尖利的匕首。
他疾如雷电,趁阿景对敌不备之时,朝沈香伶仃的背脊霍然刺去——!
纤薄的刀刃划开夜风,啸鸣不止。鱼腹白的一道银光晃入她的余光,沈香擡眸,正对上锐不可当的匕首。
要死了!
情急之中,她闭上了眼。
痛感比想象中来得迟,沈香隐约觉察出,那不是额上的伤,而是沈香害怕之下、指尖掐破掌心传来的细微疼痛。
“啪嗒。”
浓烈腥臭的血液滴在她的面颊之上,猩红的血蜿蜒而下,滑入脖颈。老长的一道血痕,好似香火树下迎风飘荡的红绸。
意识回笼,沈香才想起方才听到的声音——是一支鸣镝破空而出,铿然击碎人骨,将杀心渐起的管事囚于他那一具躯壳之中,逼他的魂魄散于人间。
管事轰然倒地。
沈香睁开眼,目之所及的门洞石阶处,站着长身玉立的郎君。
原是谢青啊。
只见他手执着鹿皮长弓,扣着翡翠扳指的指骨,青筋振颤。郎君眉目冷峻,薄唇紧抿。通体的槿紫色圆领袍不曾沾染血色,却比修罗还要嗜杀,腾腾煞气。
他动了怒。
想用佛家的剑树刀山之刑洗涤人间。
沈香第一次看到谢青生这样大的火气,就连她都有几分忌惮,蓄意灭火,又不敢贸贸然上前。
完了。
今日的夫君恐怕杀心不止。
待长史上官临紧跟其后入了府门,谢青指尖微动,一记石子掷出,门扉阖得严丝合缝。
所有人都被囚在上官府中。
府上全是血,一片血海尸山,把上官临吓了一跳。
他是个胆小的官人,霎时伏跪于地,战战兢兢地道:“谢、谢提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青似笑非笑:“本官同上官别架一道儿归来,你家府里的动乱,本官又怎知原委?”
若不知原因,谢提刑之前为何见他县衙这具弓箭好看,非要捏掌心把玩归府?
哪有这么凑巧的……
上官临又恍惚一瞥,看到管事表兄额上那一支开了颅骨瓢子的镞箭。
顷刻间醒悟过来,是他手上的人动了手!
再一看梅红血色尸首包围住的沈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表兄动粗,竟想杀小香娘子了!当真糊涂啊!
沈香的腿骨终于能动,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沾上的灰。
她走向谢青,朝夫君讨好一笑,希望能熄一熄他的火气:“您消消气儿,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