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很好,这厮全然不知泄洪需事先疏解沟渠再引流的……

他竟一昧顺从本心、横冲直撞地作祟,真令人头疼。

沈香刚要扶额,本想惩戒夫君,做出漠不相干的冷淡态度。哪知,谢青很懂玩花招,他吹凉了勺子上的河鲜粥,喂到她嘴边,逼得沈香开口。

沈香不情不愿张嘴,谢青笑道:“听孙婶娘说,你爱吃腌鱼,我特地炖了点好克化的鱼粥,怕你嫌荤味重,还淋了一些梅子酒。熬了一个时辰,酒味应当都散尽了。你吃着,觉得好么?”

他晨起出房门,竟为了操劳一口吃喝吗?

沈香心软,咽下入口即化的河鲜粥,夸赞:“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郎君得了夸赞,笑意灿烂。他的喜好都随沈香而生,她觉着好,他便再无不满足。

沈香莫名心疼起谢青来,她取了筷子,给谢青也喂了一口鱼肉丝。

“给我吃么?”谢青受宠若惊。

“不然呢?”沈香想,这种时候倒很会装蒜,昨晚她怎样呜咽哀求,他也没和她客气呀!

甚至还对她说——“怎么办呢?小香越是喊‘您’,待我敬重,我越想对小香不敬。”

他让她担待,直到最后,沈香累到睡去,某郎君才住了黑手。

谢青接过鱼肉,寒浸浸的眸子融化成一汪春池,乖巧咽下小妻子的投食。

这样恩爱的情形,外人看来当真牙酸,偏生小夫妻俩全然不知。

沈香也觉着挺惬意,难得能和谢青一道儿吃饭,晒一晒日光,听一听鸟语花香,真是一副人间美景。

晚间,孙府办了一场家宴。

孙晋做东,请了衙役还有张主簿他们一道儿入席面。谢青明日要去秦刺史所辖的庆海县办公差,不仅沈香要跟着走,就连孙楚也要随行。

孙晋爱子心切,即便谢青作保,他也不肯放人。最后父子俩窝在书房里小半个时辰,不知说了什么,孙楚总算得偿所愿,而孙晋连连叹息,不愿多讲缘由。

沈香私底下问起孙楚:“你怎么说服干爹的?”

孙楚奸猾一笑:“我说,我这个人佛缘也蛮好的,在家里闲久了,不就得成日里打坐参悟吗?他一听,还是觉得放我回红尘里头当个杀将好了。”

原是用“入道”相要挟,反正儿子留不住,那就随他去吧。

沈香无奈地拍了一下小子脑袋:“干爹不容易,你少惹他生气。”

“我省得,就这么一个爹嘛。”

谢青的饯别宴,他被一众官人粘缠不放。得卖岳父颜面,不可甩脸子,故而他老老实实在酒席里作陪,待外人也宽厚。

头一次见的官吏还以为他平易近人,是天生的好性儿呢!

沈香阴阳怪气地哼哼一声:“看来昨日泄火颇有功效。”

她有意欺负谢青,逃到年轻后生那一桌,听少年郎们说大话吃酒去。

孟东城知道孙楚可能年底要上京,他也道:“我正好要入京省试,这次必须进士及第,让小香师父也沾沾我的光。”

“切,就你!拉倒吧!也就之前县试风光过那么一次,此后年年考,年年落榜,我都不想说你了。”孙楚明显酒喝多了,说话都厚舌头。

“你小子,嘴能不能干净几句?小香师父在这里,你还损我颜面!”

“就是不喜欢你在我姐面前吹牛的那股子劲儿,欠欠的。”

“想打架是不?!来啊!”

“老子怕你?!”

孟东城被撺掇出火气,又和孙楚扭打在一起。这一次阵仗挺大,谢青让阿景出手,把两人压在了地上,休了一场干戈。

沈香面上讪讪,两个年轻人为她打架,就如她是红颜祸水般,很尴尬。

她又小心翼翼坐回谢青的旁侧,谢青早早为她备了座位,还贴心往凳面垫了雪青色软缎,生怕沈香受凉。郎君无一处不体贴,沈香很受用,只心下还残留一寸不甘,是她被谢青算准了——他知沈香定会回到他身边待着。

不爱这种被摆布的感觉,也讨厌谢青料事如神。

“沈香胆大妄为挨着谢青坐”一事,落入张主簿等人眼里就显得格外不可思议。他们小心翼翼看了孙家老夫妇一眼,企图从他们脸上看出一丝震惊。

怎料,孙晋和孙婶娘早知沈香夫妻的关系,没觉得有哪处不对,见怪不怪了。

张主簿福至心灵,只得垂头,偷偷和衙门仵作对视一眼。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多管闲事。

张主簿闷闷喝起酒来。

他以为沈香瞧中了谢家的泼天富贵,一心要入高官家宅当个妾室,心里直叹“可惜了”,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子,竟也被红尘富贵迷了眼睛。

毕竟谢青如今在外,把沈香当妻来宠爱,待沈香和他去了京城,入了后宅。当家主母镇压着,定是原形毕露。那时,她会失宠的。

仿佛早早看到了沈香悲惨的归宿,张主簿喝了个酩酊大醉。

唉,罢了,他有什么资格劝?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酒宴散去,张主簿和衙役们都回了家,席上唯有沈香、谢青,以及孙家老夫妇。

孙晋要谈公事,孙婶娘不耐烦听,摆摆手就回后宅先睡了。

四下无人,沈香正巧想到一桩事情,问孙晋:“干爹,若我等想先扳倒秦刺史,您看,从哪处下手比较好?”

直咧咧地戳进一句狠话,孙晋酒都被吓醒了。

孙晋为难地答:“小香,秦刺史在容州职事多年,州县官吏同他都有勾结牵扯,恐怕不好动他。”

谢青似笑非笑:“若谢某非要动他不可呢?”

听这话音儿,是下了杀心。

“这……”孙晋犹豫不决。

沈香分析利弊给他听:“干爹,如今有夫君在容州镇着,秦刺史不敢动手。若年底,我等归京述职了呢?您和干弟留在任上,焉能有好日子过?便是从前不招惹秦刺史,他都拿修缮金算计您了,如今闷头吃了个大亏,还摔了跟头,这种心胸狭隘的人怎么可能放过您?”

沈香的话没错,眼下风平浪静是托了谢青的福气,往后他一撂开手,秦刺史的软刀子便捅进来了,那时真的“入地无门”啊!

孙晋不蠢笨,他叹了一口气:“看来为今之计,只能立下大功,改官入京……”

“是了。”沈香宽慰孙晋,“京中,夫君不至于鞭长莫及,还能照看孙家一程子。”

孙晋起身,拜谢高官:“下官多谢上峰庇护。”

“不必多礼。”

谢青虚虚搀了一下,让他全了礼数。

时局艰难,不能坐以待毙。孙晋深知不破不立,他决心反这一趟水:“秦刺史不是平庸之辈,他同诸道观察使交好,考课有人担待,基本不会出差池。”

诸州长官的考课均由诸道藩镇的观察使判定。

谢青抿了一口酒:“怪道他生了熊心豹子胆,敢嚣张做事……有上峰罩着,自然万事便利。”

沈香问:“秦刺史同州县里哪个官员交好吗?这样一只老狐貍,直接去查恐怕难得手,得从旁打探,才不至于打草惊蛇。”

孙晋如梦初醒,道:“哦!小香不妨去探一探秦刺史麾下的长史。”

“长史?”

沈香知道长史乃州官麾下幕府的长官,也就是幕僚之长。一般无实权,多由闲散官员就任或者宗室子弟填补上去。他们全听州府刺史差遣,等同于秦刺史的傀儡身。前朝或许还重用过,今朝只是一个六品小官,权看上峰倚重与否。

“对!”孙晋意味深长地道,“上官别架(长吏)明明是闲散小官,有秦刺史压着,往后也未必能高升入京。如此好拿捏的佐官,竟颇得秦刺史青睐,还娶得了秦家嫡女为妻,让人不敢小看啊。”

沈香懂了:“若要用姻亲拉拢,巩固关系,恐怕他真是秦刺史的心腹了。既为趁手的利刃,总会委以重任的。”

孙晋话说得十分明白——要拿下他,利用这位上官别架,扳倒秦刺史。

沈香心下有了计较,没再说旁的。今日的家宴真就散了。

夜里,沈香吃了酒,面色微微酡红。她下意识往从前的寝居里走,还没迈开步子,忽觉腰上一紧。

原来是谢青打横抱起了她。

夫君略带梅子清甜的酒味萦绕她耳廓,他咬着她的耳骨,小声低语:“呵。看来夫人是真醉得不轻,连路都走岔了。为夫领你,归于正道,可好?”

闻言,沈香心里无奈。

明明他要带她去的路,才是歪门邪道吧?

瞧瞧,只要同房过一次,她再无可能独自一人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