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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沈香一踏入书房,才知这里改了陈设。

那一尊养了许久的佛像被谢青挪走了。

为什么?细思缘由,沈香想起那日的荒唐,面上讪讪。

竟在圣佛面前啊……谢青是不信鬼神之说呢,还是胆大妄为?

不过佛祖慈悲,吃了数载的香火,也该受用了,定不会怪罪夫君的。当然,要是让沈香知道,谢青多年来故意戏耍神明,她肯定要急得昏过去。

沈香记起了芦花团纹红木食盒里的餐食,将其逐一摆到一侧用来放茶点的长案上。

“您再用些吃食吧,我吩咐厨娘给您备了野蕈笋干鸭肉汤,还置了一份冷淘面。怕来来往往几步路,面变驼了,面也被我特地放盆装的冷河(水)里,如今捞起来抖到汤里吃正好,弹牙劲道得很。”

她怕谢青不肯用膳,像个开食肆的掌柜,卖弄起好口彩来。

谢青鲜少被人哄劝吃喝,仔细一听,倒有点新鲜。

祖母知他会拿主意,不爱管他的事,府上其余人又没那个胆子劝食。

唯独沈香,如今成了他的妻,掌着他的里外。

谢青不排斥的,甚至有几分欢喜。

他心里绵绵升起一团暖意来,嘴角微微上扬。若是寻常郎子,这般窃喜是要压一压,偏偏他不,欢喜就要恣意随性。

窗板被凉风推开,谢青盈风满袖。本就是俊雅骨秀的郎君,被一抹喜色衬得更为春风和气,很可亲。

郎君又笑得这样惑人呀,沈香莫名跟着笑。

都不必谢青开口,她就知,他是允的。

于是,沈香开始布膳,谢青也洗净了手上墨迹,过来搭把手。

沈香摆好了一应吃食,待摆菜时才觉出厨娘的用心。原来她置办了好几种煮熟的冷面,有宽扁的、细长的,还有槐叶冷淘——这是取绿叶榨出翠汁子,用以和面,再切成青色面条烹煮。

难得府上人为了一顿餐食这般费时费力。

沈香问:“夫君要吃哪种面?”

谢青不挑拣:“都好。”

既这么,她便各色都给他夹了一团,码放齐整后,又淋上鸭汤,后用腌胡瓜与大酱猪肉丁作为浇头。

好在鸭汤是温的,两相调和,缓和了冷面的凉,入口也不冻肚子。

书房里放了寒浸浸的冰鉴,加之谢青怕沈香嫌鸭汤腻口,又给她沏了乌梅子茶。冷面凉茶,午后的这顿饭食吃起来惬意凉爽,相当舒适。

沈香吃饱喝足,余下的碗碟就是谢青帮着收拾,再差遣奴仆来撤走了。

饭后洗漱好,沈香信手翻阅起刑部卷宗,疑惑地问了句:“都官司的官奴婢名录怎会落到您手里?不该由官司吏人先审阅一回吗?”

刑部都官司,主管官奴婢的发配役吏,凡是十岁以上的官奴婢,每年十月都得红膏印臂,由都官曹司查验名籍。其中不仅是太监宫女,还有犯了错事的罪臣之后。不少官宅、公府,或是掖庭缺人手,就是推搡这些官奴婢顶上的缺口。

各司管各职,不过一桩小事,没必要谢青这个刑部主官兴师动众揽差事,这般显得底下官人很无能……除非,他是另有所图。

沈香了解谢青,他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她问:“这一卷上,您圈了朱砂笔迹……您特别看顾这个名叫‘邓炜’的寺人是为何?”

谢青听小夫人问话,勾起嘴角,玩味地道:“邓炜是内侍监张福贵‘举荐’的人。”

“张福贵?”沈香知道,掖庭内侍省置两名内侍监为一省之长,互相牵制。除却刘云,还有一名宦臣便是张福贵。

“是。小香听过他吗?”

沈香颔首:“听说他原本是皇后跟前的执御刀寺人,因巡狩时为官家挡箭有功,这才得了皇帝青睐,高升至宫闱宦臣最高官。想来是个伶俐人,刘云凭三十多年的资历才熬到大长秋,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后生,竟也能和刘云平起平坐。”

沈香知道谢家同太监刘云有多少条人命债的仇恨,不会说他好话。但在官场,这厮奸诈至极,就算沈香不愿,也不得不承认,刘云已混成了人精。这样的妖物,竟还被张福贵压了一头,足见后生可畏。

“小香真是聪慧。”谢青不吝言辞夸赞她,“这位张福贵,似是同刘云有过节,特地收买到我跟前,想同我做一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