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最近店里,好像没什么不顺的,尤其是被虞城媒体做了专题报告后,更是越加火爆。
好多人都想来吃外宾吃过的菜。
许家菜的名声也打出去了,大家也都知道原来许家的祖上也是当过御厨的!
而且,现在有钱了,她可以实现老祖宗的梦想了。
梦想,等等!
“老祖宗,鱼籽,海胆,和牛,黑松露,波士顿龙虾,这些我都找人问了,赵师傅那边有的人,快的话下周就可以到港,到时候你可以随意研究了。”
许镜清想到她第一次带老祖宗逛批发市场,老祖宗对食材的渴望。
她一直没忘自己的承诺,等有钱了都买回来孝敬老祖宗。
许四宝擡了擡白花花的眉毛,“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接着就骂道:“你这还欠这一屁股债,买那些干嘛!不是浪费钱吗!”
“给老祖宗用的,怎么会浪费?”
许镜清笑嘻嘻道。
不知怎么的,这段时间,她总觉得有些心慌,此时见老祖宗又恢复了元气,心里松了口气。
许四宝傲娇的鼻孔出气,“哼,看在你这么孝顺的份上,我最近研究出了一种新的酱,晚上你乖乖跟我学。”
“好~”
许镜清欢快的答应。
但到了晚上,许镜清就欢快不起来。
“不对,要翻拌,不是搅拌,力道不对,芝麻香味不能完全出来。”
许四宝严厉的指正。
没过多久,许镜清又被骂了。
“加入香料的时间晚了,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为什么记不住?”
一通下来,许镜清只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最后出来的第三罐酱总算获得了许四宝的认可。
“老祖宗,您今晚火气有点大啊。”
许镜清假意抱怨。
许四宝一愣,然后“哼”了下,“我这是想告诉你,不要以为外面人都在夸你,你就放松了对收益的磨练。厨艺这条道,不进则退。你要记住这话,时常自我反省,不要被外面的繁花迷了眼。”
许四宝难得一本正经的训诫。
许镜清十分乖巧的点头,“知道了,老祖宗,我不会忘记的。”
随即她又道:“有您在身边时常提点,我肯定不会走歪路。”
许四宝不置可否,“你要走歪路,我就从坟里跳出来打你。”
许镜清笑着道:“那你也打不着。”
半夜
许四宝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道墙壁,想了想,半透明的魂体穿过那道墙。
以往小玄孙休息时,他都很自觉的在外面走廊闭目打坐。
但在那次帮小玄孙挡了一刀后,他看到了停滞的时间再次流动起来。
今夜,是他留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晚。
他不想走啊。
他还想看着小玄孙和江家那小子成婚,还想看小玄孙的孩子出生。
都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肯定能看到自己。而他会陪伴小小玄孙成长,告诉他,他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可他没有时间了。
他坐在床边,想给小玄孙拉下被角,
但手穿过了被子,变得渐渐透明起来。
许四宝没有惊慌,他脸上带着温和慈祥又满足悲伤的神情。
“小清,老祖宗这一年过得很开心。”
“小清,以后我不在,你也要好好的。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小清,我走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许四宝浑身犹如星屑散开,转眼只留一室黑暗。
一颗泪缓缓从许镜清眼角滑落。
第二日
许镜清起床,发现脑中昏沉沉的。
她嗓子干哑,眼睛也肿肿的,好像在睡梦中大哭了一场。
“老祖宗。”
“老祖宗。”
“老祖宗?”
她在脑中呼唤了几次,均没人应答。
她翻身下床,各个房间,楼上楼下的挨处寻找。
都没有。
许镜清浑身卸了力气,一下瘫软在地。
关于老祖宗最近的种种异常一样样浮上心头。
原来早有预兆,只是她不愿意相信。
到最后,她都没能和老祖宗好好的道个别。
“你这个糟老头子,真是坏的很。”
她喃喃,然后将脸埋入双手手心。
老祖宗走后的日子照常过。
但寻味的众人发现最近的许老板有点不一样。
以往她经常会笑,最近也会笑,但笑中好像带了些什么。
有时候她还经常会对着一口老锅子发呆。
许外婆和江影担忧的问了好几次,她都说没事。
陶天和以为是她压力太大,让她不要太有负担。
只有许镜清知道,自家实在纪念老祖宗。
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老祖宗,这真是件悲伤的事情。
直到———
“镜清,把这酱量产吧。”
江影忽然提议。
正在熬酱的许镜清手一顿,“什么?”
江影看着拿锅香浓的酱,他发现最近只有在熬这酱时,镜清才完全放松和投入。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但他想让她快乐。
“这酱特别好吃,下饭”
许镜清看着锅子里的酱陷入思考。
不过就一会儿功夫,她就重重点头。
“好。”
半年后,一款寻味预制菜出产的名为“四宝酱”的调味酱,出现在了超市卖场。
四宝酱十分受欢迎,只有没买过的人和买了又买的人。
这瓶酱的外标签是一个手绘的白发白须白眉老人,看上去仙风道骨,仔细一看眼神中透露着顽皮,像个老顽童。
四宝酱在外网买到9.9美元一瓶还供不应求,甚至在监狱里都成了硬通货。
不少海外友人对着瓶子上的老顽童拜拜,称他为华国奇迹。
在四宝酱上市的那天,许镜清和江影登记结婚了。
老祖宗,我们很幸福。
番外二ω
宁市监狱
宋如瑕是京市人,但她犯罪地均是在X省,法院判决后,驳回其再次上诉的请求,直接收监。
这是她服刑的第十个年头。
早上6:30,监狱准时响起铃声,所有关押在这个监狱的女犯人准时起床洗漱,整理内务,出早操,接着就是吃饭。
这样有规律性的生活,打磨着每一个改造的犯人,让她们从尖锐、暴戾变得平整、无波。至少表面是看上去那样。
宋如瑕一开始进来的时候,还期待着自己能早点出去,后来发现没人来救她,她就开始自暴自弃。
不听从指令做息,个人用品随处摆放,上工摆烂,甚至还一言不合就哭闹摔东西,对于监狱心理师的辅导,她更是嗤之于鼻。
这里不会存在电影情节中的犯人之间的流血冲突或霸凌等暴力事件,所以她更毫无顾忌的闹了几个月。
她的分数被扣了又扣,其余的女犯人看她的眼神就和看傻子一样。
直到有一天她被通知加刑了。
她出狱时间又延长了半年。
也真是这时候,她在新闻里看到了荣华楼易主,宋家破产的关系。
看着电视画面中一家家拆了招牌的荣华楼分店,以及一闪而过的贴了封条的宋家老宅,宋如瑕呆了半天,任谁喊都不应。
从此以后,她开始安静下来,和一台机器一样每天按部就班的过监狱生活。
这天,晚饭后半小时新闻联播时间,已经成为成熟服刑人员的宋如瑕按例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板凳上,她双脚并拢,双手各贴着一条大腿,背脊笔挺,宛如军训一样。
电视里正在播放最近的盛事,全球餐饮交流会。
典雅的宴会厅内,镜头扫过一个个衣着得体,脸上带着笑容的中外男女,画面定格在一张秀美的脸上。
那张脸,好像格外受岁月优待,十年的时间只是凭添了她的韵味。
她恰到好处的笑着,接受着记者的采访,脖子上的宝石项链与胸口的宝石胸针交相辉映,衬托的她光彩照人。
镜头再次一扫,给了她旁边的人一个镜头。
男人额前头发全梳在后面,露出宋如瑕从没看清过的脸,还有她从没见过的笑意。
旁边的女犯人看后低低说了一句:“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命,怎么会去诈骗。”
“哎,真是羡慕,下辈子投胎投好一些的吧。”
电视关掉,很快就到了洗漱熄灯时间。
宋如瑕看了下镜子中那个麻木、枯槁的陌生女人,她竟然想不起自己以前的样子了。
不是的,不该这样的。
下辈子投胎,投好一点。
这句话忽然从她脑中闪过。
晚上一人上厕所,忽然觉得门怎么推也推不开。
“搞什么鬼?又卡住了吗?”她抱怨着。
一个用力,她猛地将门推开,“啊!”
宋以琛接到宋如瑕用一条毛巾将自己缢死在门把手上的时候,正在一家小店切墩子。
挂完电话后,他抽出了一根烟点上,粗大的关节夹着烟屁股,狠狠吸了一口。
宋汉山在知道荣华楼被卖后没多久就中风了,到如今还是全身瘫痪在床。
而他在被风投公司摆了一道后,向高利贷借一笔钱,打算和许镜清一样从小饭馆开始干起。
凭他的手艺,不可能连个小饭馆也干不好。
但,他的手艺真的是连小饭馆都干不好。
他以往那些高端食材,繁复做法,创意噱头,在小饭馆统统不适用。抛开那些东西后,他的手艺就是普通好吃。
再加上一个月后高利贷就开始催债,他的小饭店越来越荒凉,根本不敢有人敢来吃,生怕一不小心碰到凶神恶煞的催债人。
没几个月,饭店就被迫关门了。
追债人不停追债,将他几乎逼到绝境,在他给对方留下了一点“小”纪念品后,对方终于肯罢手,让他慢慢还钱。
“老宋,还不快进来干活!
”
屋内有人扯着嗓子大喊。
宋以琛暗灭了手中的香烟,哑哑的回了句:“来了。”
他慢慢的往内走去。
仔细看,他的一直脚还想有点蹒跚。
当初那些人要切他手指,最后想着影响他赚钱,只能敲断了他一条腿做交换,现在他只要站的时间久一些,整条腿就又酸又痛,无法正常行走。
两天后,宋以琛去了一次火葬场,工作人员捧出一个火葬场免费配置的骨灰盒给他,“这是你家属的。”
宋以琛默默接过,盒子不沉,里面装着的也不知道是谁的骨灰。
大通铺火化都是好几个棺材叠在一起火化的,最后的骨灰也混在一起。
他垂眼看了下,有点默然。
从火葬场出来后,他没有去陵园,而是坐着公交去去到了更郊的郊外,那里有一条河,是活水。
他来到河边蹲下,打开骨灰盒盖子,直接将里面的灰全部倒进了河里。
“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出狱。”他“呵呵”一笑,接着将盒子倒扣在岸边的土上,将灰烬彻底啊倒干净。
“挺好的,也算自由来了。反正宋家在我们这一代就绝后了,也不会有人来祭拜,我就把你撒这了,等过段时间宋汉山死了,我让他来陪你。”
说着,他好像被自己的笑话笑到了一样,又笑了起来。
“不过估计你们也处不好。他现在瘫痪了,你要掐他打他都随便,反正他也不会说话。”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自然是我也这么干的。你不是说他害死我们外公和妈妈吗?这样也算我帮他们报仇了,是不是?”◇
宋以琛最后将骨灰盒也抛入河中,然后抓着旁边的草踉跄的站起来。
“行了,我走了。”
宋如瑕这一死,也是干脆,而他干完今天,还有明天,还有后天。
什么时候是个头?那些讨债的,也不会就此放过他。
在他还是宋公子、宋老板的时候,他的生活一切都按着他心意来,卖了荣华楼后,他才知道,原来生活能艰辛到这地步,他倒有点羡慕宋如瑕的疯狂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