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3章 双生花的刺与柔——永龟堂的未结之绳(2 / 2)

村口的老槐树下,有个竹编摇篮,里面的婴儿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天,额头上贴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写着“魔鬼族”三个字。婴儿的襁褓是粗麻布做的,边角绣着朵歪歪扭扭的紫菀,针脚和沈先生账册里夹着的药方纸边缘一模一样。

“沈先生当年救济过的村子,就在这附近。”沈青摸了摸婴儿的脸颊,襁褓里掉出块小木牌,刻着个“念”字,和沈娘子那个胎发瓶上的字迹如出一辙,“爷爷说过,1946年他在这村捡到个弃婴,额头上也有这三个字,后来那孩子成了村里的赤脚医生。”

沈兰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村道里荡出回音:“不如让他来做我们孩子吧!等到时候……”她没说下去,但沈青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年沈先生没能护住的药,没能留住的根,或许能借着这个孩子续上。笑声未落,槐树叶突然“哗啦”作响,两个身影落在摇篮两侧。一样的黑纱裙,一样的银质发钗,只是左边的手里摇着把乌木扇,扇面上画着燃烧的村庄;右边的握着柄青铜剑,剑穗是用婴儿的胎发编的,泛着诡异的光。

“把那个孩子还给我吧!”两个声音叠在一起,像一面镜子碎成两半,“他是魔鬼族最后的血脉,轮不到你们这些‘伪善者’碰。”

沈青把摇篮往身后藏,沈兰抽出药铲挡在前面——铲头的铜片在阳光下闪着光,那是1953年沈先生用洪水冲坏的药碾子改的,边缘还留着药材的残渣。“你们是谁?”沈兰的声音发紧,却注意到黑纱裙的下摆沾着紫菀花瓣,和永龟堂仓库里那些1954年的标本一个颜色。

持扇的怪物突然笑了,扇面一转,露出背面的字:“沈氏双生女,1953年卒于洪水,骨殖葬于紫菀花田。”持剑的怪物接话:“我们是被你们爷爷‘救’死的——他为了护永龟堂的花种,把我们兄妹锁在漏雨的柴房。”

婴儿突然哭了,哭声像把钥匙,打开了沈青记忆深处的画面:奶奶临终前说的“沈家对不起两个女娃”,爷爷账册里那页被泪水泡烂的“七月初六,柴房……”,还有永龟堂地窖角落那两个小小的木牌,上面没写名字,只刻着“扇”与“剑”。沈兰突然想起仓库里的紫菀种子袋,每个袋子的角落都有个针眼大的孔。“1953年的洪水,沈先生把你们抱进地窖了!”她指着怪物裙角的花瓣,“这些紫菀是用你们的骨殖养的,他每年往花田里埋药渣,其实是在给你们上坟!”

持剑的怪物挥剑砍向摇篮,却被突然疯长的紫菀根须缠住。那些从石板缝里钻出来的根须泛着银光,上面缠着无数细小的东西——是1953年的药渣、1960年的纸钱、1978年的花瓣……全是沈先生每年来这里留下的痕迹。

“他在柴房墙上刻了字!”沈青蹲下身,摸着石板下的泥土,那里的根须正往深处钻,“‘女娃怕黑,点三炷香’,我们在永龟堂的柴房里见过,只是当时不知道是给谁的。”

婴儿的哭声渐渐停了,额头上的“魔鬼族”符纸慢慢变淡,露出一样。“魔鬼族……”持扇的怪物喃喃自语,扇面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药方:“爷爷说的‘魔鬼’,是当年趁洪水抢药材的兵痞,他怕我们被抓走,才谎称我们是异族。”

持剑的怪物看着婴儿的胎记,剑“哐当”落地:“这是沈家的印记……爷爷把我们的胎发编了剑穗,其实是想让我们认亲。”

紫菀的根须突然往地下钻,带出两具小小的骨架,身上裹着的粗麻布和婴儿的襁褓一样,上面的紫菀绣得歪歪扭扭。沈青把婴儿放进骨架中间,根须立刻缠上来,像在给他们盖被子,骨架的指骨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竟慢慢变得透明。

“他说过,等紫菀花开满全村,就带我们回家。”持扇的怪物化作荧光,落在婴儿的胎记上,“现在……真的回家了。”当永龟堂的晨雾再次升起时,沈青和沈兰正蹲在紫菀花田里,看着那个额头带紫菀胎记的婴儿抓着花瓣笑。石头举着相机拍照,衣姐姐在旁煮山药粥,遗恨则在给婴儿缝新的襁褓,用的是永龟堂的旧账册纸,上面印着沈先生的字迹。

“他就叫沈念安吧。”沈青摸着婴儿的胎记,那里的紫菀形状正变得越来越清晰,“念着过去,安于现在。”

沈兰翻开爷爷的账册,在最后一页补了行字:“1953年的雨,2023年的花,根须缠在一起,就都是家。”

远处的培育园里,阿禾从火星发来的紫菀正开得盛,双生花的根须在红土里织成心形,屏幕上的字慢慢浮现:“所有的恨,都是没说出口的爱,像双生花的根,看着是两株,底下早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