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浊酒燃星·自在由心(2 / 2)

只有交融。

混沌初开,鸿蒙始判。源初的本质,是孕育一切的母胎,是万法未生时的“有”;天道的秩序,是框架万物的经纬,是法则既成后的“序”。两者本应冲突、排斥,如同水火。但在这一刻,在萧遥以自身意志为熔炉,以古族圣物为桥梁,在生死大恐怖的极致压力下进行的强行引导下,在炎魔污染那如同“催化剂”般的疯狂刺激下……一丝微不可察、却足以撼动乾坤的融合,竟然发生了!

一点紫金色的火星,在萧遥的掌心悄然燃起。

它微小,却蕴含着令整个沸腾裂谷瞬间失声的恐怖威仪!那是一种超越了单纯秩序与混乱,超越了生与死,仿佛来自世界诞生之前、万物终结之后的……原初之火!混沌而有序,寂灭又创生!

缠绕在炎魔身上、正被污染侵蚀的银白秩序锁链,在接触到这紫金火星的刹那,如同积雪遇到骄阳,瞬间消融殆尽!不,不是消融,是被同化,被吸纳,成为了那紫金火焰的一部分!

炎魔数十只熔岩复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超越暴怒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它庞大的头颅想要缩回封印裂口,想要喷吐污秽熔岩抵抗。

太迟了。

萧遥抬起手,掌心托着那缕微弱的紫金神火,眼神平静得可怕,又深邃得如同容纳了宇宙生灭。他对着那狰狞的炎魔头颅,轻轻一吹。

呼——

紫金火星飘飞而出,迎风便涨!刹那间化作一片席卷天地的紫金火海!这火焰没有焚尽八荒的暴烈热浪,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与威严。它无声地掠过炎魔庞大的身躯,所过之处,那污秽的、流淌着扭曲法则的暗红熔岩,如同被投入净化洪流的污垢,瞬间褪去所有邪恶与颜色,还原成最纯粹、温顺的赤红岩浆。炎魔那由阴影与岩石强行糅合的结构,在紫金火焰中如同沙堡般崩塌、分解,连那充满憎恶的咆哮也戛然而止,被火焰彻底净化、抹除,只留下一缕精纯却已失去所有活性和污染的异界火元气息,被火焰卷回。

紫金火海并未停歇,它温柔而无可阻挡地漫过那道被撕裂的古老封印裂口。残破的符文在火焰中如同被重新熔铸,闪烁着崭新的、更加强韧的银白光泽,迅速弥合了缺口,将躁动的地火重新镇压、梳理,归于平顺。整个裂谷内狂暴紊乱的火元力,在这紫金神火的余威扫荡下,竟变得温顺而有序,仿佛狂暴的河流被纳入了坚固的河床。

火焰渐渐收敛,最终凝聚回萧遥的掌心,化作一缕温顺跃动的紫金火苗,没入他体内,消失不见。裂谷内一片死寂,唯有熔岩平缓流动的低沉轰鸣。污秽尽去,混乱重定。那枚作为“桥梁”的古族感应令牌,在紫金神火掠过古族长老等人时,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飞灰。

古族长老僵立原地,如同泥塑木雕。他身上的星辰袍服焦黑了大片,须发凌乱,脸上还残留着被那紫金火焰掠过时、仿佛直面宇宙创生般带来的极致震撼与渺小感。他死死盯着熔岩光芒映照下,那个悬立于凹陷之前、脸色苍白却身姿挺拔的身影。萧遥指尖,正轻轻捻着那块幽蓝深邃的“星核泪”,晶石的光芒与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紫金余韵交相辉映。

长老干裂的嘴唇剧烈颤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萧遥,不,是盯着他身上那抹尚未散尽的、源自混沌鸿蒙的紫金气韵。一个源自血脉深处、古老到近乎传说的称谓,带着无与伦比的敬畏与难以置信的激动,冲口而出,在死寂的裂谷中如同惊雷炸响:

“圣祖!是您归来了吗?混沌紫火,重定鸿蒙……唯有我族圣祖方能执掌的创世余烬啊!”他声音嘶哑颤抖,双膝一软,竟不由自主地朝着萧遥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伏下去!他身后那些同样被震慑得魂飞魄散的古族精英,眼见地位最尊的长老都跪下了,哪里还敢站立,纷纷带着惊惧与茫然,哗啦啦跪倒一片,额头深深触地,不敢直视那熔岩光影中的身影。

萧遥没有理会身后那突兀的跪拜与惊呼。他低头看着掌中的“星和泪”,幽蓝的光芒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体内,那缕融合了源初本质与天道秩序权柄的紫金火苗,正温顺地盘踞在识海深处,与那道冰冷的天道枷锁以一种玄奥的方式并存着。枷锁依旧在,冰冷而沉重,但感觉……不同了。它不再是纯粹外来的、强制性的束缚,更像是……一件沉重却已认主、可以尝试去理解甚至驾驭的古老甲胄?那强制执行的冰冷意志也悄然隐去,仿佛默许了某种新的平衡。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裂谷上方弥漫的烟尘与硫磺云,投向那九天之上。天道的注视从未离开,一丝细微却无比危险的银白雷弧,正在那厚重的云层之后悄然汇聚、游走,如同警告,又像是在审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意,在萧遥染血的嘴角缓缓漾开,带着历经生死磨砺后的通透与一丝不变的桀骜。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将里面仅剩的、辛辣劣质的烧刀子,不是灌入自己口中,而是手臂猛地一挥!

哗啦!

浑浊的酒液如同一条小小的瀑布,逆着升腾的热浪,直直泼向那九天之上、雷光隐现的苍穹!

“贼老天!”清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裂谷之中,盖过了岩浆的轰鸣,也震得跪伏在地的古族众人心头狂跳。“看清楚了!这枷锁,这职责……”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眉心,仿佛触摸着那道无形的契约烙印,笑容恣意而张扬,眼中紫金光芒一闪而逝:“……此物,如今与我有缘了!”

话音落下,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泼洒向高空的烈酒,尚未落下,便在某种无形的力量下蒸发殆尽。而云层后那道蓄势待发、带着毁灭气息的银白雷弧,骤然一滞!紧接着,在古族长老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那道代表着天道无上威严的雷霆,非但没有劈落,反而如同被驯服的灵蛇,其核心处,一点细微到极致、却尊贵无比的紫金光芒悄然亮起。

雷光在云层后无声地扭曲、变形,最终竟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玄奥无比的紫金色古朴纹路!这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瞬间穿透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一切阻隔,在萧遥自己都未来得及反应的刹那,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了他神魂的最深处!

旧的冰冷枷锁烙印,在这道紫金纹路落下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连接感。沉重依旧,却不再冰冷强制,更像是一种烙印在血脉本源中的古老盟约,带着规则的重量,也带着一丝……认可?甚至,萧遥能模糊地感应到,通过这道纹路,他与此方世界的天地法则,似乎有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微弱的共鸣可能。

新的契约,以他萧遥为主导的契约,于此刻,无声缔结。

他不再仅仅是秩序的被动执行者。他是秩序的……参与者?甚至,未来可能的……定义者之一?

萧遥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依旧灼热却已不再混乱的空气。神魂中的紫金纹路温润而沉寂,体内那缕混沌火苗静静燃烧。星核泪在掌心传来清凉的触感。身后,是跪伏一地、噤若寒蝉的古族之人。

前路,是喷薄着地火的火山群深处,以及必然随之而来的、更多更险的麻烦。

他忽然觉得腰间空了的酒葫芦轻飘飘的有些碍事。随手将其摘下,看也不看地抛入下方缓缓流淌的赤金熔岩之中。劣质的陶壶在岩浆上只漂浮了一瞬,便无声沉没,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啧,没酒了。”萧遥咂咂嘴,脸上却不见半分沮丧,反而是一种尘埃落定、海阔天空的疏朗。他转过身,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那些跪着的古族身上,眼神平静无波,既无被跪拜的倨傲,也无刻意的亲和,只有一种俯瞰云烟的淡然。

“起来吧。”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懒散,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古族长老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圣祖也好,碎片也罢。”他晃了晃手中的星核泪,幽蓝的光芒在指间流转,“东西我拿了,就当是你们刚才那一击的赔偿。至于你们要找的‘镇界星枢’碎片……”他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回去告诉你们族里能管事的,若真想寻回圣物,不妨先想想,你们追寻的,究竟是那冰冷的碎片,还是……碎片所代表的、足以‘镇界’的‘秩序’真意?”

古族长老浑身剧震,如遭当头棒喝!追寻圣物万年,他们执着于实体碎片的力量,却似乎从未真正思考过圣物存在的意义!萧遥的话,直指核心,振聋发聩!他看着萧遥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再联想到方才那焚尽污秽、重定地火的混沌紫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油然而生。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再次深深俯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与一丝茫然:“谨遵…阁下之谕。老朽…明白了。”他不敢再称圣祖,却也绝不敢再将眼前之人视为寻常修士。

萧遥不再多言。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自己亲手抚平混乱的熔岩裂谷,感受着神魂中那道沉甸甸却又蕴含着无限可能的紫金契约烙印。然后,迈步。

没有动用任何遁法神通,只是寻常地踏出一步。脚下翻腾的熔岩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自动分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赤金色的灼热小径,通向裂谷上方那被烟尘笼罩的天空。他沿着这条岩浆之路,一步步向上走去,身影在蒸腾的热浪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无比清晰。

当他踏出裂谷边缘,重新站在喷吐着浓烟与火焰的火山群大地上时,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正挣扎着穿透厚重的烟云,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暗金。天边,浓墨般的劫云依旧堆积,雷光在深处沉闷地滚动,仿佛不甘的低吼。但萧遥知道,那隐藏在雷云之后的天道之眼,此刻投下的目光,已然不同。

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目光投向远方。地平线尽头,是更加苍茫未知的山河轮廓。麻烦?那是必然的。弑界老怪的爪牙,影阁的阴影,更多觊觎的目光,还有那“源初”的宿命之谜……它们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兽,等待着下一次的扑击。

但萧遥的嘴角,却缓缓扬起一抹真正的、轻松而充满兴味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历经劫波后的通透,有掌握一丝主动的从容,更有对那无穷未知、无尽挑战的……纯粹期待。

“下一坛酒钱……”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呼啸而过的、带着硫磺味的风里,唯有眼神亮得惊人,仿佛已看到了那波澜壮阔、烽烟再起的未来图景。

“该轮到小爷我……主动去讨要了。”

浊酒已尽,前尘暂了。身负混沌火,魂烙紫金契。他以身为舟,心作罗盘,踏着这余烬未熄的大地,向着那雷光与烽火交织的、更加浩瀚深邃的天涯,从容行去。

逍遥的路,永无止境。而这一次,路的起点,由他自己划定。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