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
最终的选择,最直接的结局。彻底的、不留痕迹的抹除。从存在意义上被彻底删除。这是天道最初的意志,也是最“干净”的解决方案。
冰冷宏大的规则之音在三人神魂中缓缓消散,留下的是冻结灵魂的死寂和足以压垮一切的绝望重负。存续的代价?永恒的枷锁?还是彻底的湮灭?这根本不是选择,而是宣判后的处刑方式告知!
凌清雪和战红缨的神魂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被反复蹂躏的小舟,摇摇欲坠。代价?枷锁?湮灭?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她们心上。她们看向萧遥,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天道的话语,无疑揭示了萧遥身上背负着远超她们想象的恐怖因果。他……到底是什么?那“源初”、“禁忌”又意味着什么?而此刻,他竟被要求在这三个绝望的选项中做出抉择?这比直接的毁灭更令人窒息!
天道化身悬浮于空,混沌气流缓缓流转,符文明灭不定,如同一个毫无感情的刽子手,静待着囚徒最后的遗言或选择。指尖那毁灭性的力量依旧吞吐,耐心却冷酷。
萧遥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鲜血从崩裂的伤口不断渗出,染红了他本就破烂的青衫。规则之音的冲击,特别是对他本源力量的粗暴刺探,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负担。欺天石在他胸前微弱地闪烁着七彩霞光,竭力抵抗着天道无处不在的威压,却显得如此力不从心。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沉重的压力让凌清雪和战红缨几乎无法呼吸,她们的目光死死锁在萧遥身上,等待着他最终的回应。是屈辱地选择枷锁?还是悲壮地迎来湮灭?无论哪一种,都令人心碎。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达到顶点时——
萧遥抬起了头。
脸上,没有悲愤,没有绝望,甚至没有屈辱。
只有一种近乎荒谬的、混合着浓浓疲惫和极度不爽的……烦躁?
他抬手,用沾满血污和灰尘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动作粗鲁得像个市井流氓。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势,让他又咧了咧嘴,倒吸一口冷气。
然后,他再次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天道化身,眼神锐利如刀,之前那点刻意伪装的无奈和痞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逼到绝境后的锋芒与桀骜。
“呵……”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讥诮意味的冷笑,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打破了死寂。
“代价?枷锁?”他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带着滚烫的血腥气。
“我生来如此,这身骨头,这腔子血,就是我的‘罪’?”他猛地踏前一步,脚下碎裂的山岩化为齑粉!这一步,并非力量爆发,而是意志的咆哮!欺天石似乎感应到他沸腾的心绪,七彩霞光猛地一亮,艰难地撑开一片小小的、摇摇欲坠的领域,将身后凌清雪和战红缨承受的压力稍稍隔绝了一瞬。
“我挣扎求生,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在你这贼老天的雷劈电打下活到今天,难道就是为了选一个你施舍的牢笼?”萧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怒火,指向苍穹,指向那冰冷的天道化身,指向那厚重劫云中翻滚的灭世雷光!
“去你娘的代价!去你娘的枷锁!”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唾沫混着血星飞溅,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狂怒。
“小爷我,不认!”这三个字,斩钉截铁,如同惊雷炸响,回荡在死寂的山谷!
轰隆隆——!
回应他咆哮的,是天道彻底被激怒的恐怖天威!
头顶那厚重如铅、仿佛积蓄了万古怒火的漆黑劫云,骤然沸腾!亿万道刺目的紫色雷蛇在其中疯狂窜动、汇聚、纠缠!毁灭的气息瞬间暴涨,压得萧遥体表的七彩霞光剧烈黯淡,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他脚下的地面无声地向下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凹坑!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大得如同撑天之柱的暗紫色灭世神雷,带着审判万灵、破碎虚空的终极威能,撕裂了苍穹!它并非瞄准萧遥,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意志,要将这片被“异数”玷污的空间连同其中的一切,彻底从世界上“抹除”!雷光未至,那纯粹的毁灭意志已经让凌清雪和战红缨眼前发黑,神魂仿佛要被直接蒸发!这才是天道真正的怒火!对亵渎者最彻底的清洗!
“萧遥!”凌清雪失声惊呼,心剑雏形在识海中发出濒临彻底崩碎的尖啸。
“疯子!”战红缨目眦欲裂,体内被压制的战意在这灭顶之灾前疯狂地、徒劳地燃烧,却连一丝力量都无法调动。
直面这仿佛由整个天地意志凝聚的终极一击,萧遥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但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近乎燃烧的疯狂!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灌注进胸前那枚光芒黯淡、布满细微裂痕的欺天石中!七彩霞光猛地向内收缩,凝聚成一个薄如蝉翼、却流转着奇异补天玉髓光泽的光茧,将他死死包裹!
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只有硬撼!用这残破的欺天石,用这具被天罚反复淬炼的身躯,用那源自“禁忌”的本源之力,去对抗这最终的审判!
就在那毁灭雷柱即将吞噬一切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那被萧遥死死护在身后,神魂被天道威压冲击得摇摇欲坠、识海中心剑雏形布满裂痕的凌清雪,身体猛地一震!
并非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股极其隐晦、却真实不虚的……波动?
这波动并非来自外界,并非来自那毁天灭地的雷柱,甚至并非来自那冰冷无情的天道化身本身。
它……仿佛源自那由纯粹规则构成的天道化身内部?
就在萧遥那句狂怒咆哮的“我生来如此”、“去你娘的代价枷锁”、“小爷我不认”吼出的瞬间!就在那灭世雷柱被引动、即将彻底湮灭一切的刹那!
凌清雪那濒临破碎的心剑雏形,那柄由她叛出师门后的种种经历、由葬神渊中为守护而生的决绝、由月下湖畔萧遥那句点破迷津的“斩外魔易,斩心妄难”所凝聚的无形之剑,竟然捕捉到了一丝……涟漪?
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短暂、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于那冰冷天道意志洪流中的……涟漪!
那并非情绪,更像是一种……规则的……“顿挫”?一种庞大程序在应对完全超出逻辑的“错误输入”时,产生的极其细微的……“卡壳”?或者说,一种绝对秩序面对绝对混乱的狂怒宣言时,底层逻辑链上极其短暂的……“空白”?
这“涟漪”、“顿挫”、“空白”……微小得如同浩瀚星河中的一粒尘埃,却无比清晰地被凌清雪那专注于意念、濒临破碎的心剑所捕捉!
它一闪而逝。
紧接着,便是那灭世雷柱的轰然降临!
“嗡——!”
萧遥身前的七彩光茧发出了刺穿耳膜的尖锐悲鸣,与那毁灭雷光轰然对撞!
无法形容的强光瞬间吞噬了一切!视野里只剩下纯粹的、代表湮灭的紫色!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亿万座火山同时爆发,以碰撞点为中心,呈球形疯狂扩散!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露出后面扭曲混乱的黑暗虚空!下方坚实的大地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狠狠铲过,瞬间蒸发、撕裂,留下深不见底的恐怖沟壑,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
凌清雪和战红缨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被那恐怖的冲击波狠狠掀飞!护体的灵光瞬间破碎,鲜血狂喷而出!她们只觉神魂都要被震散,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意识在剧痛和能量乱流的撕扯中迅速模糊、沉沦。
毁灭的紫光中心。
萧遥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天地初开时的混沌熔炉!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每一个细胞都在被那纯粹的毁灭力量疯狂撕扯、溶解!欺天石凝聚的七彩光茧仅仅支撑了不到一个呼吸,便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光华急剧黯淡!那源自补天玉髓的、能抚平空间滋养万物的温润道韵,此刻在绝对的天罚面前,显得如此杯水车薪!
“呃啊——!”难以想象的剧痛让他发出了野兽濒死般的嘶吼!体表的皮肤瞬间碳化、剥落,露出炼后残留的不灭痕迹,此刻也在紫色雷光中呻吟、崩裂!
意识在剧痛和毁灭能量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死亡的冰冷,从未如此真切地拥抱了他。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彻底化为飞灰、意识沉入永恒黑暗的刹那——
胸前那枚光芒黯淡到极点、核心处刚刚被补天玉髓修复大半裂痕的欺天石,突然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纯粹的一缕七彩霞光!
这光芒并非向外抵御,而是猛地向内收缩,如同一个奇点,狠狠地撞入了萧遥神魂深处,撞向那被天道意志定义为“禁忌”、被粗暴刺探、此刻正因毁灭临身而本能躁动沸腾的“源初”核心!
轰——!!!
萧遥的整个识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创世的炸弹!
不再是天道化身的规则碎片信息灌输,而是一种源自他自身血脉、灵魂最深处的、被欺天石这最后的同源之力彻底引爆的……记忆洪流!或者说,是烙印在“源初”残片深处的、跨越了无尽纪元的……创世与终焉的烙印!
无数破碎、混乱、却又蕴含着开天辟地般伟岸气息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星河,蛮横地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将他彻底淹没:
***无尽的混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最原始的、狂暴沸腾的“无”。各种无法理解、无法形容、却散发着恐怖伟力的意志(“源初”)在其中沉浮、碰撞、交织!祂们并非实体,而是构成世界最底层法则的雏形与具象!一道相对弱小、却带着奇异灵动与不羁气息的意志(萧遥无比熟悉,那就是他自己!),如同混沌海洋中一尾狡猾的游鱼,在那些庞然大物般的意志碰撞的缝隙中艰难穿行、沉浮……
***开天辟地的伟力……**并非一人之功!是数道强大到超越想象的“源初”意志,在某个无法理解的契机下,如同星辰相撞,爆发出撕裂永恒混沌的终极光芒!空间被强行撑开!时间之河开始流淌!地火水风的本源法则被从混沌中抽离、塑形!一个崭新的、生机勃勃却又脆弱无比的“世界”雏形,在毁灭的狂潮中诞生!萧遥那弱小的意志被这开天的伟力狠狠抛飞,如同怒海中的孤舟,在初生的法则风暴中艰难地维系着自身的存在,贪婪地汲取着新世界的气息……
***席卷所有纪元的恐怖灾劫……**画面骤然破碎、扭曲、染上最深沉的绝望!无法描述其形态的灾难降临了!它并非来自外部,更像是世界本身在某个临界点发生的、无可挽回的“大撕裂”!初生的星辰如同烛火般熄灭!稳固的空间如同破布般被轻易撕碎!奔流的时间长河被硬生生截断、倒灌!那开天辟地的强大源初意志们,在这灭世的灾劫面前,如同脆弱的琉璃!祂们在绝望中怒吼、挣扎,爆发出足以重塑世界的力量,却依旧无法阻挡那崩坏的蔓延!祂们庞大的身躯(意志本体)在灾劫中崩解、陨落!有的化作支撑天地的巨柱轰然倒塌,碎片散落无尽虚空;有的发出不甘的哀鸣,拖着残破的意志陷入永恒的死寂;有的则燃烧最后的光辉,试图堵住那毁灭的源头,最终化为虚无……
***一道相对弱小的源初意志残片(那道熟悉的、带着不羁气息的意志)……**在毁天灭地的灾劫洪流中,它侥幸未被彻底摧毁。它如同最微小的尘埃,被毁灭的浪潮裹挟着,在破碎的时空夹缝中,在无数陨落源初的尸骸间,艰难地穿梭、沉浮……它的光芒微弱到了极点,灵性几乎彻底泯灭,只剩下最本能的、对“存在”的渴望。最终,它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如同熄灭的星火,坠入了新世界初生时形成的一片混沌未开、法则混乱的蛮荒之地,深深沉眠……万古岁月流逝,沧海桑田,直到这个纪元……
所有的画面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
萧遥的意识猛地从这跨越纪元的洪流中被狠狠抛回现实!
“噗——!”他再也无法压制,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滚烫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破败的麻袋,被那灭世雷柱残余的恐怖力量狠狠轰飞,砸向后方同样被冲击波重创、刚刚勉强稳住身形的凌清雪和战红缨!
“呃!”“咳!”
三人的身体如同滚地葫芦般撞在一起,又重重砸在后方龟裂破碎的山壁上,碎石簌簌落下。剧痛席卷全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
但此刻,身体上的剧痛,远不及萧遥神魂中掀起的滔天巨浪!
他躺在冰冷的碎石中,浑身浴血,焦黑一片,气息微弱到了极点。胸前,那枚欺天石彻底黯淡下去,核心处刚刚弥合的裂痕再次扩大,甚至蔓延出新的细纹,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然而,他那双被血污和烟尘覆盖的眼睛,却死死地瞪着上方那翻滚不休、雷光隐现的漆黑劫云,以及劫云下那依旧冰冷悬浮的天道化身。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狂怒,没有了玩世不恭,只剩下一种极致的、洞穿万古的……荒谬与冰冷彻骨的明悟。
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涌出,他艰难地、一字一顿地,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破碎的声音,像是在问天,又像是在问自己,更带着一种洞悉了最残酷真相后的、刻骨的嘲讽:
“原来…我才是那个‘失衡’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