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从坑中跃出,白发飞扬,眼中也燃起了久违的、棋逢对手的炽热。他不再一味闪避或格挡,开始反击!他的动作依旧简洁,没有华丽的招式,每一拳,每一掌,都带着一种化繁为简、直指本源的恐怖力量。拳掌破空,无声无息,却蕴含着足以洞穿虚空的穿透力,精准地截击在战红缨攻势流转的节点之上。
砰!啪!轰!
沉闷的肉体撞击声、空气被强行打爆的脆响、力量对撼引发的低沉轰鸣……各种声音在小小的余烬村上空交织,如同奏响一曲狂暴的生命乐章。
两道身影,一道赤红如火,战意凌霄,攻势大开大合,带着碾碎一切的霸道;一道飘忽如影,白发如雪,闪避反击间带着洞察一切的精微与沉重。他们在村中狭小的空地上、在收割后空旷的田野间、在低矮的丘陵上,如同两道纠缠碰撞的闪电,每一次接触都爆发出令人窒息的能量风暴。
所过之处,地面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洞,田埂被犁平,土丘被削去一角。劲风呼啸,卷起漫天枯草落叶,又被更狂暴的力量撕得粉碎。
金镶玉已经放弃了计算损失,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道非人的身影。老村长和一众村民早就躲得远远的,只敢从门缝里偷看,脸上交织着恐惧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妖族护卫们则看得如痴如醉,眼中充满了对力量的向往和震撼。
战斗持续着,从清晨到日上三竿,再到日头偏西。阳光将两道高速移动的身影拉出长长的、不断交错变幻的影子。
汗水早已浸透了两人的衣衫。战红缨的战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额角鬓边汗水滚落,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气势越来越盛,仿佛不知疲倦的战神。萧遥的白发也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呼吸略有些粗重,但他的动作依旧稳定、精准,如同最精密的机械。
终于,在一次惊天动地的对轰之后,两人如同两颗流星般倒飞分开,各自落在数十丈外。
战红缨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下巴滴落,砸在地面的尘土上,溅起微小的泥点。她手臂微微颤抖,那是力量透支的征兆,但她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眼中的火焰熊熊燃烧,没有丝毫黯淡。
萧遥同样喘息着,白发贴在汗湿的额角,粗布短褂上沾满了尘土,几处被劲风撕裂。他看着战红缨,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慵懒,也没有了战斗中的锐利,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欣赏与畅快。那是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喜悦。
“痛快!”萧遥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你这沙包,终于有点样子了。”
战红缨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畅快地大笑起来。笑声清越,如同金玉交击,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驱散了战斗的肃杀。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大步走向那柄一直钉在地上的战戟。
“少废话!”她走到战戟旁,俯身,五指张开,握住冰冷的戟杆。嗡——!战戟发出一声欢快的低鸣,仿佛与主人心意相通。她猛地发力!
轰隆!
战戟应声破土而出,带起大蓬泥土碎石。暗沉的戟身在夕阳余晖下,流动着内敛的、择人而噬的凶光。
战红缨单手擎戟,戟尖斜指地面,另一只手抓起那个一直放在旁边、未曾开启的巨大酒坛。她手臂肌肉贲张,粗陶坛口被她五指硬生生捏碎!
浓烈到刺鼻的酒香,如同实质般轰然炸开!那香气霸道、醇厚、带着一股烧灼喉咙的辛辣,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甚至压过了尘土和汗水的气息。是金镶玉带来的“焚心烧”,最烈的酒!
“酒钱在此!”战红缨的声音斩钉截铁。她仰起头,双手托起巨大的酒坛,清澈如水却又蕴含着恐怖热力的酒液,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尽数灌入她的口中!
咕咚!咕咚!咕咚!
豪迈的吞咽声在寂静的黄昏中格外响亮。酒液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流淌,浸湿了衣襟,在夕阳下闪烁着琥珀般的光泽。她喉头滚动,眼神却始终明亮如星,紧紧锁着对面的萧遥。
酒坛很大,烈酒如瀑。当最后一滴酒液落入喉中,战红缨猛地将沉重的空酒坛向地面狠狠一掼!
啪嚓——!!!
粗陶酒坛在她脚下轰然炸裂,碎片四溅!清脆的破裂声如同一个句点,为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画上了休止符。
“痛快!!!”战红缨再次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满足与昂扬的战意。她脸上因烈酒和激战泛起一层红晕,眼神却锐利如初升的寒星,再无半分醉意。她手中战戟嗡鸣震颤,指向萧遥:
“此去深渊魔域,磨砺战戟!待我——”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目光灼灼,仿佛要将眼前白发男子的身影烙印在灵魂深处。那眼神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不舍,有决绝,更有一种超越生死、超越情愫的、纯粹到极致的认同与……羁绊。
“——待我超越天道,再来战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战红缨身上沉寂下去的磅礴战意,如同被投入火油的火星,轰然爆发!这一次,那赤红如血的战意不再是无形无质的气浪,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光焰,在她周身熊熊燃烧!光焰冲天而起,刺破黄昏的暮色,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金红的辉光!
她猛地一跺脚!
轰!
大地剧烈一颤!以她立足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再次蔓延,比之前钉下战戟时更加深邃恐怖!她整个人如同被那道战意光焰包裹的赤色流星,逆冲而上!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告别的言语。她的身影在拔高的过程中,右手猛地向下一挥!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炽烈如熔岩的赤红战意,从她指尖迸射而出!这并非攻击,而是一道纯粹意念与力量高度凝聚的印记!它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钉在萧遥身前不远处、那株见证了战斗开始的老槐树虬结的树干上!
砰!
树干剧烈一震,木屑纷飞!
那烙印在树干上的,并非文字,而是一个极其简单却又蕴含着无尽锋芒的图案——一柄直刺苍穹的微型战戟!戟尖所指,正是天穹深处!图案由纯粹的战意凝结,赤红如血,兀自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周围的光线都为之扭曲,仿佛空间本身都在向这小小的印记臣服、颤抖!
战帖!
以战意为墨,以意志为笔,刻印虚空,直指天道!这便是她留下的战书!
做完这一切,战红缨的身影已化作天际一点刺目的红芒。她没有回头,那赤红的战意光焰猛地向内一收,随即轰然炸开!
轰——!!!
如同赤色星辰在低空爆裂!狂暴的能量冲击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瞬间扫过余烬村上空!狂风呼啸,草叶漫天,几间本就摇摇欲坠的茅屋彻底坍塌!金镶玉尖叫着死死抓住草垛。老村长和一众村民被掀翻在地。
在这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中,那一点红芒骤然加速,撕裂了空间,留下一道笔直的、久久不散的赤色光痕,如同苍穹被划开的伤口,直指西方那传说中混乱与杀戮的终极之地——深渊魔域!
破空而去!再无留恋!
狂乱的气流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草,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萧遥站在原地,白发被劲风吹得狂舞。他没有去看那株刻下战帖的老槐树,目光追随着那道消失在西方天际、只剩下一点微弱红痕的光影,直至它彻底融入暮色。
喧嚣的风渐渐平息,卷起的尘埃缓缓落下,覆盖了激战留下的坑洼和裂痕,也落在他肩头发梢。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脚边,那堆粗陶酒坛的碎片上。最大的一块,还保留着坛底粗糙的弧度。他俯身,将它拾起。碎片边缘锋利,残留着浓烈霸道的酒香,以及一丝……属于战红缨的、炽热而纯粹的气息。
指尖拂过那冰冷的陶片,萧遥的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那笑容,很淡,却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带着一种洞悉世情后的释然,更带着一种纯粹的、为同道者踏上征途而生的欣慰。
他抬起头,望向西方天际最后一丝红痕消失的地方,晚风吹动他雪白的长发,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刚刚恢复死寂的余烬村上空:
“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