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清冷绝艳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明媚的笑靥,也不是凄楚的悲凉,而是一种勘破重重迷雾、挣脱层层枷锁后,直达本心通明之境才能流露出的释然。如同冰封的湖面在初阳下裂开的第一道细纹,虽然细微,却预示着某种坚冰的消融与本质的显露。这抹浅淡得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在她脸上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却像一道划破永恒寒夜的光,将她整个人的气质点亮,那份新生的、孤高自在的绝世风华,在此刻展露无遗。
没有言语。所有的感念、明悟、告别,都在这深深的一眼和那抹释然的浅笑之中。
她握着那枚幽光流转的玉简,仿佛握住了自己未来的道途。冰蓝色的裙裾在微寒的晨风中轻轻一荡,如同雪山之巅一片悠然飘落的雪花。她转过身,背影决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向着村外那条通往无尽荒野的、被薄霜覆盖的土路走去。
一步踏出,脚下凝霜的枯草无声碎裂。她的步伐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步落下,都似乎与脚下的大地、与拂过荒原的寒风、与天穹之上无形的法则产生着微妙的共鸣。那新生的、冰冷纯粹的自在道韵,如同无形的涟漪,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悄然扩散。
篱笆桩旁,萧遥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那抹冰蓝色的身影渐行渐远。他脸上那片刻的郑重早已隐去,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只是眼底深处,那抹复杂的微芒尚未完全消散。他没有动,像一尊历经风霜侵蚀的古老石刻,唯有那头刺目的银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凌清雪的脚步踏过村口那道象征性的、歪斜腐朽的木门框。就在她身影即将完全融入村外那片灰蒙蒙的荒凉景色时,异象陡生!
并非惊天动地的轰鸣,而是一种空间被极致寒意冻结、压缩、撕裂的细微声响。
嗤啦——
一道狭长、幽暗、边缘闪烁着细碎冰晶的虚空裂痕,毫无征兆地在她前方不足三尺之地凭空出现!裂痕内部并非寻常的漆黑混乱,而是翻滚着粘稠如墨汁、散发着刺骨阴寒的诡异黑雾。那黑雾仿佛拥有生命,蠕动着,发出无声的尖啸,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冻结神魂、侵蚀万物的恶意,猛地朝凌清雪吞噬而去!
这绝不是巧合!裂痕出现的时机、角度、蕴含的力量属性,都带着精准的预判和致命的杀机!目标只有一个——这个刚刚道心涅盘、正欲离开余烬村的女人!
“哼。”一声冰冷的轻哼,从凌清雪口中溢出。
面对这足以瞬间抹杀普通化神修士的致命偷袭,她甚至没有回头,没有去看萧遥是否出手。就在那粘稠阴寒的黑雾即将触及她冰蓝裙角的刹那——
铮!
一道清越至极的剑鸣骤然响起!这剑鸣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斩断尘缘、破灭万法的绝对意志,瞬间盖过了那虚空裂痕发出的无声尖啸!
凌清雪握剑的手甚至没有明显的动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小如发丝、纯粹由绝对寒意构成的冰蓝色剑光,已然自她身侧凭空闪现!这道剑光出现的瞬间,周围的光线都仿佛被它吸收吞噬,空间温度骤降,连那虚空裂痕边缘蠕动的黑雾都凝滞了一瞬!
冰蓝细丝一闪而逝,快得超越了神识捕捉的极限。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绚烂的能量爆炸。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入凝固油脂的声响。
那道狰狞的、散发着阴寒吞噬之力的虚空裂痕,连同其中翻滚的粘稠黑雾,被那道冰蓝细丝从正中心一分为二!切口光滑如镜,边缘覆盖着一层迅速蔓延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坚冰。被切开的裂痕如同被冻结的伤口,扩张之势戛然而止,翻滚的黑雾瞬间凝固,然后无声地崩解、湮灭,化为虚无的寒气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裂痕出现到被一剑斩灭,凌清雪前进的步伐甚至没有丝毫停顿!那道冰蓝细丝般的剑光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无意间飘落的尘埃。她甚至没有去看那湮灭的裂痕一眼,身影已然彻底踏出了村口,踏上了那片覆盖着白霜的荒野。
唯有原地留下的一道笔直、狭长、边缘覆盖着幽蓝冰晶的空间切痕,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能冻结神魂的极致寒意,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一剑的恐怖威能与……那新生的“自在道”所蕴含的、斩断一切外魔、唯我独行的决绝锋芒!
篱笆桩旁,萧遥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浅,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凌清雪方才那看似随意实则蕴含斩断法则的一剑,其精妙与果决,远超她道基崩毁前的巅峰状态。那份源于自在道心的绝对冷静与掌控力,让她的剑真正拥有了“道”的神韵。这绝非简单的境界恢复,而是一种本质的升华。
冰蓝色的身影在霜白的荒野上渐行渐远,最终化作视野尽头一个几乎无法分辨的小点,彻底融入天地交接处那片苍茫的灰白之中。空旷的原野上,只余下呜咽的风声,卷起几蓬枯黄的草叶,打着旋儿,最终无力地落下,归于沉寂。
萧遥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刹那袭杀与惊艳绝伦的反击从未发生。他再次弯下腰,拿起地上的木槌,对着那根依旧倔强地歪斜着的篱笆桩,不紧不慢地敲打起来。
笃…笃…笃…
单调而规律的敲击声重新在余烬村的清晨响起,与风声应和,成为这片荒凉夹缝世界里唯一的节奏。阳光慢慢爬高,将他那头银发映照得愈发刺眼,也将他弯腰劳作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霜染的枯草地上,显得格外孤寂,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扎根于此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