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昔日在那冰封的秘境之中,萧遥于漫天风雪与凛冽月光下,信手点化于她时,无意间凝聚了周遭天地寒月法则而生的造物。它并非刻意炼制,而是天地法则与无上智慧碰撞时自然诞生的奇迹结晶。
“去吧。”萧遥的声音平静无波,将那枚蕴含着寒月本源真意的玉简递向凌清雪。
凌清雪的视线落在那枚冰蓝色的玉简上。玉简散发的寒月真意与她新生“自在道心”的冰晶核心瞬间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一股同源而出的清冷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拂过她心头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尘埃。她清晰地感受到玉简中蕴含的,不仅仅是磅礴的力量,更是一种道路的印证,一种无声的肯定——他认可了她寻找到的这条“自在”之路。
她伸出依旧沾着些许草屑和灰土的手,动作稳定而坦然,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迟疑,也没有故作姿态的推拒。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玉简表面,一股精纯而熟悉的寒意瞬间沿着指尖蔓延而上,非但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反而如同清泉注入心田,让灵台那颗“自在道心”的光芒骤然明亮了一瞬,运转得更加圆融无碍。
玉简落入她掌心的刹那,仿佛完成了某种无声的交接。过去的种种,那些刻骨铭心的情愫、锥心刺骨的痛楚、生死相托的震撼、以及那斩断一切的无情话语……无数画面在她识海中如流光般飞掠而过。然而此刻,这些画面再也无法在她心湖中掀起任何涟漪,它们像是被投入熔炉的杂质,在“自在道心”的绝对澄明与冰冷之下,彻底熔解、净化、归于虚无。
她握着那枚冰凉的玉简,指腹感受着其内蕴含的无上法则真意。她没有道谢,因为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多余且苍白。她抬起眼,目光穿透了萧遥脸上那层惯常的、用以隔绝世事的慵懒面具,仿佛要直接望进他灵魂的最深处。那目光清澈、平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院中只有微风卷起几片枯叶的细微声响。
然后,一点极其浅淡、却又无比真实的弧度,在凌清雪清冷绝伦的唇角缓缓漾开。那不是喜悦,不是悲伤,不是眷恋,而是一种彻底斩断过往、挣脱枷锁、得见大道真容后的释然与轻松。如同压在心头亿万载的冰山终于消融,露出了下方广袤无垠、任由她自由驰骋的澄澈晴空。
这抹浅笑在她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如同冰雪初融时反射的第一缕阳光,短暂却足以照亮一切阴霾。
她没有再看萧遥,也没有看旁边如临大敌般绷紧身躯的战红缨。她握着那枚冰凉的玉简,感受着其中与自己新生道途隐隐共鸣的寒月真意,缓缓转过身。
动作决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那身素净的、甚至带着劳作痕迹的衣裙,随着她的转身,在弥漫着灰烬气味的干燥空气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线。衣袂翻飞间,卷起地上几片枯叶和细微的尘土,在她身后短暂地旋舞。
她迈开步伐,朝着院门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平稳,异常坚定。阳光穿过灰霾,落在她挺直的背影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那份新生的“自在”道韵在她周身流转,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柄缓缓归鞘、敛尽所有锋芒、却蕴藏着斩断万法的绝世神剑。一种遗世独立、超然物外的孤高感油然而生,与这破败平凡的院落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战红缨下意识地让开了倚靠的位置,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她看着凌清雪从自己身前走过,那无形的、冰冷却又澄澈的道韵拂面而来,让她体内的战血微微沸腾,握戟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已经彻底脱胎换骨,踏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同样充满未知与强大的道路。一种强烈的、想要与之一战的冲动在她胸中翻涌,又被她强行按捺下去。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凌清雪走到院门口,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她没有回头,径直踏出了这个在余烬之地短暂庇护了她、也见证了她道心涅盘的破败院落。身影很快融入村中弥漫的灰雾里,只留下一个越来越淡、最终消失在灰霾深处的背影。
当那抹素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战红缨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弛下来。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担,眼神复杂地望向萧遥。
萧遥依旧坐在那张破旧的竹躺椅里。他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白发遮住了他大半的表情,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放在眼前,目光落在纵横交错的掌纹上,那目光幽深得如同无底寒潭,仿佛在审视着命运的脉络,又仿佛只是在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月真意与自在道韵的气息。
院中一片寂静。只有灰霾无声地浮动,几片枯叶在微风中打着转儿,最终无力地落在尘埃里。阳光依旧惨淡,空气里的灰烬味道似乎更浓了些。
篱笆角落,一只不知何时飞来的、翅膀带着灰烬斑点的枯叶蝶,在凌清雪刚刚修补好的那段篱笆上轻轻落下,翅膀微微翕动,片刻后,又悄无声息地振翅飞走,融入那片永恒的灰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