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陨落了!”
“玄冥老祖死了!”
“快跑啊!这是绝地!我们上当了!”
恐惧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残存修士们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幸存的数百名修士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如同炸窝的蚂蚁,哭喊着、尖叫着,不顾一切地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亡命奔逃!什么欺天石,什么萧遥的秘密,此刻都比不上对生存最本能的渴望!
阵型彻底崩溃,人人自危,互相推挤、踩踏,只为能快一步逃离这片吞噬一切的死亡沼泽。法宝的光芒胡乱闪烁,却只是为了推开挡路的同伴。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被同伴撞倒,或者被后方涌上的虫云追上,瞬间吞噬,化为新的枯骨。
“废物!都给我站住!谁敢后退,老子先劈了他!”血河老祖目眦欲裂,挥舞着锯齿血刃,狂暴的血色刀罡横扫,瞬间将几个挡在他逃跑路线上的修士斩成两段,鲜血内脏飞溅。他试图用血腥镇压混乱。
但死亡的恐惧已经压倒了一切。他的怒吼和杀戮,反而加剧了恐慌,让逃亡更加混乱不堪。修士们如同没头苍蝇般乱撞,将更多的人推向泥沼深处,推向等待着的虫群。
枯骨老人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看着血河老祖疯狂的杀戮,看着玄冥老怪留下的那具刺眼白骨,心头的警兆已化为彻底的绝望。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猛地一咬牙,不再理会疯狂的同伴和暴怒的血河,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枯叶,悄无声息地向后急退,同时手中法杖连连点出几道晦涩的灰光,将几只扑向他的妖虫暂时逼退。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把这里的恐怖和萧遥的毒计带出去!他选择了最边缘、看似最不可能的方向,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浓稠的瘴气阴影之中。
“混账!都是混账!”血河老祖见自己的杀戮也无法阻止溃败,看着枯骨老人消失的方向,更是气得三尸神暴跳。他环顾四周,追随他冲杀进来的心腹体修,此刻已十不存一,仅剩的几个也被虫群分割包围,发出绝望的嘶吼,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而他自己,也被一股数量惊人的虫云牢牢锁定、包围!
黑色的虫潮如同有灵性般,在他周围高速盘旋、压缩,那亿万翅膀震动叠加的恐怖尖啸,疯狂冲击着他的识海,让他神魂刺痛,烦躁欲狂。锯齿血刃挥舞出的血色刀罡虽然能斩灭一些虫子,但对于这无边无际的虫海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磅礴如海的血元之力,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丝丝缕缕地透过护体罡气,被周围的虫群吸走!虽然速度不快,但持续下去,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想吸干老祖?做梦!”血河老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狂暴的怒火彻底吞噬,只剩下最原始、最疯狂的毁灭欲,“都给老子去死!血河焚天!”
轰——!
一股狂暴到极点的血色烈焰,猛地从他魁梧的身躯中爆发出来!那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他以自身精血和本源血元为燃料,点燃的生命之火!他的皮肤寸寸龟裂,鲜血还未流出便被恐怖的高温蒸发成血雾,融入那滔天的血焰之中。他整个身体瞬间化作了一个熊熊燃烧的血色火炬!暗红色的魔纹在他体表疯狂游走,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吼——!”
血河老祖发出痛苦与暴虐交织的咆哮,燃烧着血焰的巨拳狠狠砸向地面!
轰隆!
以他为中心,方圆百丈的黑色泥沼瞬间被恐怖的力量掀起!粘稠的泥浆混合着燃烧的血焰,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化作数十道巨大的血焰泥浆柱冲天而起,然后如同天罚般朝着四面八方轰然砸落!炽热、粘稠、带着强烈腐蚀性和焚烧灵魂力量的血焰泥浆雨,覆盖了整片区域。
嗤嗤嗤!
噗噗噗!
这燃烧生命和本源的禁忌之招,威力确实惊天动地。被血焰泥浆雨笼罩的噬灵妖虫,体表坚硬的鳞甲终于抵挡不住这极端的力量,纷纷发出尖锐的嘶鸣,身体被灼烧、被腐蚀,化作一缕缕青烟和焦黑的残骸簌簌落下。一时间,包围他的虫云被硬生生清空了一大片,空气中弥漫着虫尸烧焦的恶臭和血腥气。
“哈哈哈!痛快!再来!”血河老祖状若疯魔,狂笑着,燃烧着血焰的身体再次膨胀,准备发动更恐怖的攻击。
然而,他这焚天煮海般的狂暴一击,如同在死寂的深潭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却引来了更加深邃的恐怖!
沼泽深处,那原本只是缓缓流淌的墨绿色瘴气,骤然剧烈地翻滚起来!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阴影,在泥沼下方缓缓浮现、上涌。伴随着这阴影的出现,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战场!连那些疯狂逃窜的修士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动作瞬间僵住,只剩下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哗啦——!
如同山岳崩裂般的巨响!
血河老祖前方百丈处的泥沼猛地炸开!漫天腥臭的黑色泥浆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泥浆之中,探出了一只……难以名状的巨爪!
那爪子覆盖着层层叠叠、如同古老岩石般厚重粗糙的暗绿色鳞片,每一片鳞甲都大如磨盘,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五根弯曲的指爪如同擎天巨柱,指端是闪烁着幽幽寒芒、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钩刃。仅仅是这只探出的爪子,就遮蔽了小半个天空,投下的阴影将下方燃烧的血河老祖衬托得渺小如蝼蚁!
一股远比玄冥老怪强大百倍、凝练千倍的死寂、腐朽、吞噬万物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随着巨爪的出现轰然爆发!
“呜……”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叹息,带着令整个沼泽空间都为之震荡的威压,缓缓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带着无尽的饥饿与漠然。
血河老祖脸上疯狂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骇然和绝望。他燃烧血焰爆发出的恐怖气势,在这股源自沼泽深处、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威压面前,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瞬间被压制得摇摇欲坠!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面对远古暴龙的虫子,连反抗的念头都难以升起!
“这……这到底是什么……”血河老祖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嘶哑。
回答他的,是那只遮天蔽日的恐怖巨爪,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他——这只敢于在它领地内释放“烟火”的渺小虫子,缓缓地、无可抗拒地压了下来!
巨爪未至,那纯粹到极致的物理压迫感已经让空间凝固。血河老祖周身燃烧的血焰被无形的力量疯狂压缩、熄灭。他引以为傲的强悍肉身,在这股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骨骼发出即将碎裂的“咯咯”声。他甚至连移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不——!”血河老祖发出最后一声绝望而不甘的咆哮,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悔恨。他疯狂地催动体内残存的所有血元,试图自爆,哪怕同归于尽!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轰!!!
巨爪落下!
如同天倾!
血河老祖燃烧的身影,连同他周围数十丈的空间,被那只巨爪彻底覆盖、碾压!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捏爆、压成了最原始的粒子。
巨爪缓缓抬起,重新没入翻滚的泥沼之中。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爪印深坑,坑壁光滑如镜,仿佛被高温瞬间熔凝。坑底,除了一滩迅速被泥浆覆盖的、难以分辨的暗红色印记,以及几片被巨力压成薄片、镶嵌在坑底的锯齿巨刃残骸,再无他物。
纵横披靡、凶威滔天的血河老祖,连同他最后的疯狂,被这沼泽深处的恐怖存在,如同拍死一只苍蝇般,轻易地抹去了!
那只巨爪沉入泥沼的瞬间,原本狂暴的噬灵妖虫群仿佛收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攻击骤然变得更加疯狂、更加有组织!它们不再分散追击零星的猎物,而是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汇聚成数股更加庞大、更加凝练的黑色洪流,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朝着那些溃不成军、仓皇逃窜的联盟残兵席卷而去!
惨叫声再次拔高到了顶点,如同地狱的合唱。这一次,是彻底的收割。
枯骨老人亡魂皆冒,将最后一点保命的枯骨本源注入法杖,惨白的光芒包裹着他,如同一个脆弱的肥皂泡,在虫群与瘴气的缝隙中亡命穿梭。他不敢回头,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呼吸,只凭着最后一丝求生本能,朝着沼泽边缘,朝着那片代表生机的、相对稀薄的灰色瘴气区域疯狂遁去。身后,是同伴们被虫群淹没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声和绝望哀嚎。
他冲出了沼泽边缘那浓稠如墨的瘴气屏障!
噗通!
枯骨老人重重地摔在相对干燥坚硬的黑色岩地上,摔得七荤八素,骨头都断了好几根。但他毫不在意,挣扎着爬起来,惊恐万分地回头望去。
身后,是翻滚涌动的墨绿色死亡之墙。墙内,是无数绝望挣扎的身影被黑色的虫潮彻底淹没,惨叫声、啃噬声、护体灵光破碎声……汇成一片,然后迅速减弱、消失。几件残破的法宝碎片被爆炸的余波掀飞出来,落在他的脚边,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迅速变黑的血迹和几片被啃噬得残缺不全的虫尸。
枯骨老人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劫后余生的恐惧。他枯槁的脸因极度的惊吓而扭曲变形,浑浊的老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后怕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联盟……完了!玄冥、血河……全完了!那些他熟悉或不熟悉的修士,都成了这片恐怖沼泽的养料!
他颤抖着伸出手,用仅存的一点法力,小心翼翼地摄起脚边一块沾着粘稠黑血和几片碎裂虫甲的残破法宝碎片。这是玄冥老怪那杆白骨幡上断裂的一小块幡杆!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年玄冰。
枯骨老人死死攥着这块残片,如同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又像是抓着来自地狱的诅咒信物。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吞噬一切的墨绿色地狱,眼中充满了怨毒、恐惧和一种刻骨的寒意。他不敢再停留分毫,转身,拖着断骨,燃烧着最后的本源,化作一道黯淡的灰光,朝着远离沼泽的方向,仓皇遁去,消失在茫茫的荒野之中。
……
余烬村。
夕阳的余晖给这个位于世界夹缝中的小村镀上了一层温暖而脆弱的金色。低矮的土坯茅屋错落分布,屋顶的茅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村口那株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老槐树,虬枝盘结,洒下大片宁静的荫凉。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干草和炊烟混合的气息,稀薄到近乎于无的灵气让这里显得格外“平凡”,却也带来一种暴风雨后短暂的、令人心安的宁静。
村东头,一间最不起眼的茅屋前。萧遥靠在一张粗糙的藤椅上,微闭着双眼,似乎在小憩。他满头的白发在夕阳下格外刺眼,如同凝结的霜雪,无声诉说着寿元被斩的巨大代价。脸色依旧带着透支后的苍白,但呼吸却比初来时平稳悠长了许多。藤椅旁边,随意地放着一根枯枝,仿佛只是随手捡来的柴火。
战红缨静静地站在他身侧不远处,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她身上的赤红战甲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和难以愈合的道伤痕迹,气息也有些虚浮,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那柄巨大的战戟斜插在身旁的泥土中,戟刃在夕阳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她的目光,却穿透了村落的宁静,投向西南方那片遥远的天际。
就在枯骨老人冲出沼泽边缘,仓皇逃遁的那一刻。
嗡!
一股极其遥远、却又无比狂暴混乱的能量波动,混合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其引发的无形涟漪,穿透了空间的距离,遥遥传递到了这片世界夹缝之中。
战红缨那双沉静如寒潭的眸子,骤然锐利如鹰隼!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插在泥土中的战戟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嗡鸣,戟尖指向西南,仿佛感受到了那滔天的杀伐与终结。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藤椅上似乎沉睡的白发青年身上。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平静的轮廓。
“成了。”战红缨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没有兴奋,没有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以及一丝对布局者精准算计的……认可。
藤椅上,萧遥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没有睁开眼,只是搁在藤椅扶手上的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子。石子的表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玄奥难明的纹路一闪而逝。
他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捻动着那枚石子。
夕阳的暖光在他苍白的指尖跳跃。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茅屋的土墙,穿透了村落的炊烟,落在了村外那片渐渐升腾起的、几乎淡薄到看不见的稀薄雾气上。那雾气带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草木生命气息,正悄然地、温柔地覆盖着整个余烬村,像一层无形的纱。
“精灵族的结界快到了。”萧遥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久病初愈的微哑,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预见的事实。
那枚被他捻动的石子,在夕阳下,折射出一丝转瞬即逝的、难以捉摸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