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看到了自己。不再是那个嬉笑怒骂、游戏红尘的萧遥。他站在一片彻底死寂、崩坏的世界废墟中央。天空是永恒的灰暗,大地是龟裂的焦土,没有一丝生机,只有呼啸的寂灭之风。他体内的混沌本源不再璀璨,而是变成了一团不断吞噬着自身的、污浊粘稠的黑暗旋涡。他的眼神空洞麻木,脸上爬满了诡异的黑色纹路,嘴角却挂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的微笑。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的混沌之力不再是创造,而是纯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他亲手将自己最后在意的一缕残魂——某个模糊的、哭泣的、属于过去的影子——投入了那漩涡之中,彻底湮灭……
“这就是你的逍遥?呵…哈哈…哈哈哈哈……”一个充满无尽恶意和诱惑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疯狂低语,带着一种令人沉沦的魔力,“放弃吧…抵抗是徒劳的…融入虚无…才是永恒的解脱…你守护不了任何人…你只会带来毁灭…看看他们…都是因为你……”
过往的惨痛回忆被刻意扭曲、放大,未来可能的绝望结局被无比清晰地推演到眼前。这不再是简单的心魔幻境,而是天道意志借助他内心最深层的恐惧与责任,发起的、直指道心的终极拷问!它要摧毁的不仅是他的身体,更是他“逍遥”表象下,那份守护与抗争的意志本源!
“滚——!!!”萧遥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识海之中,混沌本源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并非温和的混沌色,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撕裂一切的惨烈赤金!强行将侵入的阴暗幻象驱散!他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一大口心头精血再也压制不住,“哇”地一声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洒落在焦黑的岩石上,触目惊心。
“萧遥!”战红缨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她能感受到萧遥体内气息的剧烈动荡和灵魂层面的巨大冲击。她虽未被心魔直接攻击,但萧遥那一声蕴含无尽痛苦和挣扎的嘶吼,也让她心神剧震。
“没…没事…”萧遥大口喘息,眼神有些涣散,强行凝聚心神,抹去嘴角的血迹,声音虚弱却带着一股狠戾,“妈的…玩阴的…真够劲…”心魔的侵蚀虽然暂时被压下,但道心受到的冲击如同被重锤砸过,留下深深的裂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灵魂深处的钝痛。
祸不单行。这句话在萧遥身上,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两人拖着伤体,好不容易在一处相对稳定的空间褶皱凹陷处停下,想要稍作休整。萧遥掏出仅存的几瓶疗伤丹药。玉瓶刚一打开,一股刺鼻的、如同烂泥腐败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瓶中的丹药,本该是莹润如玉、药香扑鼻的上品,此刻却全部变成了粘稠的、墨绿色的、冒着诡异气泡的粘稠物!
“……”萧遥看着手里这瓶价值连城、此刻却比毒药还恶心的东西,脸黑得能滴出水。
战红缨沉默地解下腰间一个兽皮水囊,那是金镶玉最后一批补给中仅存的净水。她刚拔开塞子,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腥臊味直冲鼻腔。清澈的净水不知何时变成了浑浊不堪的黄色液体,还漂浮着可疑的絮状物。
“……”战红缨默默将水囊塞紧,挂回腰间,动作依旧稳定,但眼底的寒意又深了一层。
萧遥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苦中作乐地扯了扯嘴角:“行…真行…连口水都不给喝了是吧?”
两人无奈,只能背靠着冰冷的岩石,竭力运转残存的功法,试图从虚空中汲取一丝游离的能量。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就在萧遥疲惫地闭上眼,试图凝聚一点精神力的瞬间——
轰隆!
头顶上方,一块磨盘大小、裹挟着混沌气息、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陨石碎片,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比地朝着他所在的凹陷处轰然砸落!速度快得惊人,带着毁灭性的压迫感!
“躲开!”战红缨反应快到极致,战戟横扫,一道凌厉的罡风后发先至,狠狠撞在那陨石侧面。
砰!
陨石被罡风打得微微一偏,轨迹改变,擦着萧遥的身体狠狠砸落在数丈开外!
轰——!!!
巨大的冲击波夹杂着灼热的气浪和碎石猛烈爆发开来!整个空间褶皱都在剧烈摇晃,烟尘弥漫。萧遥虽然没被直接命中,但也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岩石壁上,喉头又是一甜。
“咳咳…咳咳咳…”萧遥灰头土脸地从碎石堆里爬起来,看着那个砸出的深坑和周围一片狼藉,气得直哆嗦,“你大爷的!连休息都不让?睡觉也犯天条了?!”他转头看向战红缨,刚想说什么,瞳孔猛地一缩,“小心脚下!”
战红缨正欲收戟,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极其光滑、沾满粘液的暗色苔藓。她重心刚移,战戟的末端在地面一点,那苔藓如同活物般猛地一滑!
以战红缨的身手和对身体的控制力,在平时这根本不可能对她造成影响。但此刻她重伤疲惫,精神高度紧张后骤然放松,反应慢了半拍,加上那苔藓滑腻得超乎想象,她竟真的被这微不足道的意外带得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若非她瞬间将战戟深深插入地面稳住身形,堂堂武破万法的战神,差点就在这阴沟里摔个灰头土脸!
战红缨稳住身体,缓缓拔出战戟。她没有看那块诡异的苔藓,也没有说话。但萧遥清晰地感觉到,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杀意,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冻结。那是一种被彻底激怒、被蝼蚁挑衅了威严的暴怒。她握着戟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这厄运…升级了。”萧遥看着战红缨几乎要实质化的怒火,无奈地叹了口气,“连你都差点着了道…看来是真想玩死我们。”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倒霉,而是整个世界都在对他们释放恶意,将一切微小的不利可能无限放大,变成致命的陷阱。喝水噎死,走路摔死,在这里绝非笑话。
前路被空间迷宫封锁,心魔在灵魂深处低语,厄运如影随形。萧遥和战红缨如同陷入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收紧的死亡泥沼。他们只能继续前行,在战红缨的武道感知和萧遥对法则的敏锐捕捉下,艰难地在扭曲的空间迷宫中寻找着出路。每一次破解一个小的节点,都要耗费巨大的心神和力量,而头顶那精准的紫黑色雷罚,如同跗拳道的考官,时不时地落下,提醒着他们天道的注视从未远离。
不知在迷宫中跋涉了多久,经历了几次险死还生的雷劈和厄运陷阱,两人早已精疲力竭,身体和精神都到了崩溃的边缘。萧遥体内的本源之力几乎枯竭,仅靠意志强撑着。战红缨的战戟每一次挥出,都显得沉重无比。
终于,前方的空间扭曲似乎平缓了一些,隐约能看到一片相对开阔、漂浮着更多小型碎片的区域,甚至能看到一些枯萎的、奇形怪状的植物残骸附着在岩石上。这让他们精神微微一振。
“前面…好像能喘口气。”萧遥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两人互相搀扶着,几乎是挪动着脚步,踏出了最后一道混乱的空间褶皱,踏入了这片看似平静的区域。
然而,就在双脚踏上这片区域的瞬间——
一种难以言喻的、前所未有的“空”与“寂”的感觉,瞬间包裹了萧遥!
不是没有声音的寂静,不是没有光线的黑暗。
而是…这片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游离的、滋养万物的天地灵气…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避开”了他!
萧遥清晰地“感觉”到,就在他踏入这片区域的刹那,那些原本如同空气般自然流动、充斥在每一寸空间里的精纯灵气粒子,仿佛遇到了某种令它们极度恐惧和厌恶的存在,瞬间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半径足有数十丈的、绝对的、真空般的“灵气荒漠”!
他就像一个行走的瘟疫之源,所到之处,灵气退散!
萧遥下意识地运转功法,试图从虚空中汲取哪怕一丝一毫的能量。但功法运转,如同在真空中徒劳地抽吸,只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阻塞感和经脉空转的灼痛。他能“看”到灵气就在荒漠的边缘流淌,氤氲成雾,甚至有些地方因为灵气过于浓郁而凝结出细小的晶体,发出微弱的荧光。但它们与他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无法逾越的天堑!任凭他如何努力,那些灵气粒子都顽固地拒绝靠近他分毫,甚至在他尝试强行牵引时,会引发周围空间法则细微的排斥性震荡!
“呃…”萧遥闷哼一声,强行运转功法带来的反噬让他胸口一窒,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他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全靠战红缨及时撑住。
“怎么回事?”战红缨立刻察觉到了萧遥的异常,也感受到了周围环境的诡异。她尝试吸收灵气,眉头微蹙。她能吸收到灵气,但速度极其缓慢,而且吸入体内的灵气似乎也变得异常“惰性”,炼化效率低得可怜,远不如正常状态。显然,这片区域本身就因为靠近葬神渊边缘而灵气稀薄混乱,但萧遥身边的情况,恶劣了十倍不止!
“灵气…它在躲着我…”萧遥艰难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惨笑。他看着四周,那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灵气微光,像是在无声地嘲讽。身体的剧痛,灵魂的疲惫,心魔的低语,此刻都被这种更深沉的、源自世界本身的“排斥感”所淹没。
天道不仅降下雷罚,编织迷宫,催生心魔,放大厄运…它甚至剥夺了他从这方天地汲取力量恢复自身的最后权利!
他成了这方世界的“异物”,一个被天地灵气所厌弃、所隔绝的孤岛!
世界排斥·灵气荒漠!
在这片死寂的、被世界遗弃的荒漠中心,萧遥拄着膝盖,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虚弱。他抬起头,望向这片被混沌灰暗笼罩的、无边无际的葬神渊,眼神深处,那抹惯有的痞气和玩世不恭终于彻底褪去,只剩下如同被逼到悬崖绝境的孤狼般的凶戾与…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
喘息之机?不,这更像是被投入了缓慢绞杀的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