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沦的瞬间，萧遥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冰冷力量狠狠拽离了现实。

那片刚刚经历混沌神雷洗礼、依旧弥漫着毁灭气息的次元碎片彻底消失，连同身旁战红缨粗重的喘息、欺天石细微的嗡鸣、以及头顶苍穹那如跗骨之蛆般锁定着他的、令人窒息的“天意”威压，统统被剥离。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粘稠、冰冷，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混沌本身。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虚无包裹着他，向下沉溺。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仿佛直接在他灵魂最深处炸开的嗡鸣响起。

黑暗破碎了。

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镜面，无数尖锐的碎片折射出刺目的、令人心悸的光。那不是希望的光芒，而是冰冷的、带着无尽嘲弄的恶意之光。

碎片在旋转、聚拢，瞬间构筑出一个新的“世界”。

**第一个碎片场景：葬神渊，血战！**

空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硫磺焚烧的焦臭。大地在脚下剧烈震颤，布满狰狞的裂痕，赤红的岩浆如同大地的伤口，在裂痕深处翻滚咆哮，喷溅出灼热致命的毒火。头顶，是破碎的、燃烧着诡异绿焰的天空，无数空间裂缝如同恶兽咧开的巨口，吞噬着光线和生机。

“杀了他！混沌源气是我们的！”扭曲而疯狂的嘶吼从四面八方涌来，层层叠叠，汇成毁灭的浪潮。

萧遥猛地回头。战红缨就在他身后，那袭染血的战袍早已被撕裂，露出挂着未干的血迹，眼神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如同在狂风中倔强摇曳的烛火。

她双手紧握那柄曾撕裂无数强敌的战戟，戟尖微微颤抖，却依旧牢牢指向扑来的敌人。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道永远不会崩塌的堤坝，死死挡在萧遥与那汹涌而来的死亡洪流之间。

“走……快走！”她嘶哑地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挤压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盯着萧烟，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就在这一瞬！

一道凝聚了极致恶毒与毁灭力量的黑芒，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无声无息，却又快得超越了时间的感知，骤然从战红缨身后一个极其刁钻、被空间乱流扭曲的角落射出！

时机刁钻到了极点，正是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全部心神都放在前方强敌和守护萧遥的刹那！

“不——！！！”

萧遥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捏碎！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体内残存的力量疯狂爆发，混沌本源不顾一切地想要涌出，形成护盾。

然而，晚了！太晚了！

那黑芒无视了他仓促间激发的、薄如蝉翼的混沌之力，带着一种注定宿命般的精准与残酷，瞬间洞穿了战红缨的后心！

“呃……”

一声极其短促、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战红缨前冲、挥戟的动作猛地僵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眼中的火焰，那永不熄灭的战意，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迅速地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茫然。

她似乎想回头，想再看一眼身后的萧遥，但身体已经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她缓缓地、如同慢镜头般向后倾倒。

萧遥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去，伸出双臂，在她倒地的瞬间，终于接住了那具迅速变得冰冷、失去生机的身体。

“红缨！红缨！！”他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疯狂地将自己残存的本源之力，不顾一切地灌入她的心脉。那混沌的光辉带着生的渴望，带着逆转生死的疯狂意志，拼命地涌入那个被洞穿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没有用！

那伤口如同一个贪婪的无底深渊，疯狂吞噬着他灌注的力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被唤醒。战红缨的身体，在他的怀中，开始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微光。

那光，冰冷，死寂。

从她的指尖开始，如同被点燃的纸片边缘，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化为细碎的光尘，向上蔓延。光尘所过之处，她的肌肤、她的战袍、她紧握的战戟……一切存在的痕迹都在迅速消逝，化为虚无的粒子，被这片绝望的战场吹来的腥风带走。

“不……不！停下！给我停下！”萧遥绝望地收紧手臂，想要阻止那可怕的湮灭。但他抱住的，只有越来越稀薄的光点。怀中人的重量在飞速减轻，那曾经炽热鲜活的生命，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在他眼前消散。

最后，只剩下她那张苍白却依旧英气逼人的脸庞轮廓，在光尘中微微仰着，空洞的眼眸似乎穿透了虚空，最后一次凝视着他。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战意，没有了不屈，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碎的……留恋？

“萧…遥……”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呼唤，几乎被风声淹没。

下一刻，她的脸庞也彻底崩解，化为万千光点，如同夏夜骤然升腾又迅速熄灭的萤火虫群，在萧遥徒劳伸出的、空空如也的双臂间盘旋了一瞬，便彻底消散在葬神渊污浊的风暴里。

萧遥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僵在原地。怀中残留的，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和那深入骨髓、痛彻灵魂的绝望。他伸出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光尘消散时的微弱触感，提醒着他失去的彻底与冰冷。

**第二个碎片场景：大炎神朝，禁地深处。**

场景骤然切换，冰冷粘稠的绝望还未散去，一股焚尽八荒的恐怖热浪又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的灵魂都烤干。

这里是凤凰涅盘之地。巨大的熔岩池如同沸腾的血海，粘稠的赤金色岩浆翻滚咆哮，发出沉闷如巨兽低吼的“咕嘟”声。空气被极致的高温扭曲，视野里的一切都如同隔着摇曳的水波。熔岩池的中心，矗立着一根孤零零的、雕刻着古老凤纹的赤红色晶柱。

凤霓裳就跪在那晶柱顶端。

她不再是那个威仪万千、执掌乾坤的女帝，身上繁复华丽的凤袍早已被高温焚毁大半，露出大片焦黑、龟裂、甚至流淌着熔岩般金红色血液的肌肤。一头如瀑的青丝，此刻正被一种源自她血脉最深处的、纯粹而暴烈的金色火焰疯狂舔舐、焚烧！

那不是凡火，是涅盘真炎！是凤凰血脉燃烧生命本源、向死而生的最后挣扎！

“呃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凤霓裳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每一次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抽搐。她的双手死死抠着身下滚烫的晶柱，指尖早已血肉模糊，甚至能看见森森白骨。那涅盘真炎不仅焚烧她的肉体，更在灼烤她的灵魂，要将她存在的一切印记都彻底焚化、重组。

晶柱周围，无形的空间壁垒剧烈波动着，那是大炎神朝倾尽国运构筑的守护结界，此刻却在真炎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裂痕的蔓延，都意味着国运的剧烈流失，意味着神朝根基的动摇。

萧遥就站在结界之外，隔着那扭曲的光幕，眼睁睁看着。他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动弹不得，连声音都无法发出。他只能看着，看着那个骄傲的女子在毁灭的烈焰中挣扎，承受着比凌迟还要痛苦万倍的酷刑。

“坚持住！霓裳！撑过去！”他只能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每一寸神经都在被眼前的景象撕扯。他能感受到她灵魂深处传来的无边剧痛和那份倔强的坚持，这感知如同毒针，密密麻麻地刺入他的意识。

突然，凤霓裳猛地抬起头！

她的眼睛，原本是深邃的凤眸，此刻却完全被翻腾的金色烈焰充斥！那火焰中，没有理智，没有情感，只有最原始的、焚尽一切的毁灭欲望！她脸上最后一丝属于“凤霓裳”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人的、被涅盘真炎彻底吞噬的疯狂！

“嗬……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她体内的力量彻底失控！涅盘真炎失去了引导，不再是向死而生的蜕变之火，而是彻底暴走的毁灭之火！金色的火浪以她为中心，如同失控的恒星爆炸，轰然炸开！

“轰——！！！”

守护结界应声而碎！如同脆弱的琉璃！

恐怖的金色火浪瞬间吞噬了那根巨大的赤红晶柱！在足以焚灭虚空的极致高温下，晶柱连熔化的过程都没有，直接气化消失！而晶柱顶端的那个身影……

萧遥的呼吸彻底停滞。

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那毁灭性的金光稍稍黯淡，熔岩池的中心，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焦黑的、蜷缩的人形轮廓。

像一段被投入炼狱熔炉、烧尽了所有血肉与生机后遗留下的枯炭。

风一吹，那焦黑蜷缩的轮廓表层，簌簌地剥落下来，化为黑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地洒入下方沸腾的熔岩池中，瞬间消失不见。

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只有熔岩池依旧在“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热浪，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涅盘”二字的虚妄。

**第三个碎片场景：混沌尽头，万物归墟。**

前两个场景带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还未平息，一股更庞大、更冰冷、更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如同宇宙寒潮，瞬间淹没了萧遥。

他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绝对的虚无之中。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这里不再是战场，不再是神朝禁地，而是……一切的终点。混沌的尽头，万物的坟墓，法则的终末之地——归墟。

死寂。绝对的死寂。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物质，没有能量，甚至连“存在”本身的概念都在这里被缓缓消解、抹除。只有永恒的、令人疯狂的虚无。

然后，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灵魂深处的某种感应。

在他下方，那无垠的、正在彻底湮灭的“存在”之中，他看到了残破的星辰碎片。那些曾经辉煌燃烧的巨大天体，此刻只剩下冰冷、死寂的岩石碎块，在绝对的虚无中无声地漂浮、分解，最终化为更细微的尘埃，彻底融入这片死地。

他看到了破碎的山河。曾经巍峨入云的山脉如同被巨力揉碎的沙堡，曾经奔腾咆哮的江河只剩下干涸龟裂的河床，曾经生机勃勃的森林草原化为无边无际的焦黑荒漠。这一切都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崩塌、腐朽，化为虚无的一部分。

他看到了……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存在过的痕迹。无数扭曲、痛苦、绝望的面孔在湮灭的尘埃中一闪而逝，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气泡。有他熟悉的，更多是陌生的。有老人，有孩童，有强大的修士，也有普通的凡人。他们的挣扎无声无息，他们的哭嚎被死寂吞噬，他们的存在连同他们所有的爱恨情仇、希望与梦想，都在这片归墟中被无情地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整个宇宙，他所知晓或未知的所有世界，都在这里走向最终的、彻底的死亡。像一幅巨大无比的、正在被无形的橡皮擦一点点擦去的画卷。

而这一切湮灭的源头，那最终将整个宇宙拖入归墟的力量中心……

萧遥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一股冰冷彻骨、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那力量的中心，是毁灭的源头，是万物的终结者……是他自己！

一个顶天立地、庞大到无法形容的“萧遥”虚影，正漠然地“站”在这片归墟的核心！那虚影由纯粹、狂暴、吞噬一切的混沌构成，散发着冰冷无情的终极毁灭气息。它的双眼空洞，没有眼白与瞳孔，只有两个不断旋转、吞噬着一切光与存在的混沌旋涡！

他（它）只是静静地“存在”着，没有任何动作。但以他为中心，无形的混沌湮灭波纹如同水面的涟漪，永恒地、不可阻挡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波纹所过之处，星辰、山河、众生……一切存在，都在无声无息中崩解、消散，化为归墟的一部分。

他，萧遥，他体内那不受控制、彻底暴走的混沌本源，亲手终结了所有！埋葬了他曾发誓守护的一切！埋葬了战红缨用生命守护的信念！埋葬了凤霓裳不惜引火自焚也要争取的未来！埋葬了整个世界！

他是源头！他是终结！他是……灭世者！

“嗬……嗬嗬……”

现实中的萧遥，身体在次元碎片上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离水的鱼。豆大的、冰冷的汗珠瞬间浸透了他焦黑的残破衣衫，额头上青筋暴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无法控制地溢出一缕混合着血沫的口水。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呈现出一种极端痛苦与恐惧混合的狰狞表情。

“萧遥！”一声压抑着焦急的低喝在身旁响起。

战红缨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无处不在的剧痛，挣扎着半跪起身。她看到了萧遥的异状——那绝不是单纯的肉体创伤带来的痛苦！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仿佛在承受着某种看不见的酷刑。一股冰冷、混乱、绝望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同实质的寒流，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心魔！”战红缨瞳孔一缩，瞬间判断。而且是极其恐怖、直指道心本源的心魔反噬！联想到之前天道化身的威压、欺天石的极限、以及萧遥最后点出的那蕴含可怕本源的一指……这一切都成了心魔滋生最肥沃的土壤！

她试图伸手去触碰萧遥的肩膀，想用最直接的方式唤醒他。

“嗤啦——！”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萧遥身体的刹那，一道只有筷子粗细、却凝练到极致的紫色电弧，如同精准制导的毒刺，无声无息地撕裂了上方依旧混乱的混沌气流，瞬间劈落！

目标，正是萧遥的眉心！

“该死！”战红缨瞳孔骤缩，几乎本能地挥动手臂格挡。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