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涛坐在病床上,看着隔壁的老夫妻发呆,右眼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陶月月把从医院门口买的果篮放在边上,察觉到有人过来的洪涛转过头。
陶月月在邻床坐下为,说:「伤口还疼吗?」
洪涛摇头,脸色很疲惫,「有麻醉药,不疼,就是很奇怪,右眼不像是看不见东西,连黑都感觉不到。我的左眼正在适应单眼聚焦吧,看东西久了有点累。」
「以后可以安装义眼,不会影响到外形。」
洪涛苦笑,「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这个又算不上工伤。」
「你当时坐公交车要去哪来着?你应该是在上班吧?」
洪涛微微扬了下眉毛,「去买一种原料,因为配料的师傅请假没来,你可以去厂里查。」
「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你干这工作挺久了吧,看你收入还可以,对了,徐丽丽是你女朋友对吧?」
「不,不是的!我确实喜欢过她,但是根本不是一路人,她29岁,大龄愁嫁,找不上富二代最后看上了我,主要还是看上了我家那几套房子。我觉得这样的婚姻,基础就是不牢的,其实不久前我已经和她提出分手了。」
「你倒是考虑得很周全。」
「你们当警察收入高吗?」
「算不上高,社会上大把的职业都可以蔑视我们的工资,而且很累。」陶月月笑笑,「如果不是喜欢,谁会当警察。」
洪涛的关注点似乎在职业待遇上面,他说:「那,福利很好吧?五险一金总是有的。」
「对,公务员嘛,肯定是有的。」
「真好。」洪涛看着天花板,「又不用被老板骂,又不用起早贪黑,警服一穿多威风呀!」
陶月月听出话里有话,便往下引导,「你的工作不好吗?收入也有两万块一个月了。」
洪涛摇头,「这两万月薪是拿血汗熬出来的。我出身不好,又没受过什么教育,我读初中的时候,父亲干活的时候脚被机器卷进去了,整个脚都断了,就连着一层筋,装了钢板,因为没钱一直没有取掉钢板。我家是有两套房子,也不过是这两年赶上好正策分到的罢了,其实以前我们家很苦很穷。
「我有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我还记得十几岁的时候,我爸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讲,家里条件不好,不可能供所有人读书,读书也没啥用,老三、老四在学校成绩好,就让他俩读完吧!我读完初中就没念书了,自己来城里打工,刚下大巴车,看着陌生的一切,很恐惧,周围的任何人都可以伤害我。
「然后我遇到一个『老乡』,很亲切地递烟递水,问我要不要找工作,我啥也不懂,遇到『老乡』就跟着人家走。然后被安排到一间小作坊里面,『老乡』拿了三百块中介费,其实就是我被卖掉的价格。
「有了工作之后,我每天把半成品放进又热又刺鼻的化学药剂里面,一天从早上七点干到晚上八点,那里很热,橡胶手套会出汗,一不小心打滑,连夹子带模具掉进药水池里,滚烫的药水就会溅到身上,我腿上有一大块烧伤的痕迹,就是这么来的。
「你受伤,得到的不是补偿,而是老板的一顿臭骂,还要扣工资!每天做着机械的劳动,一千遍一万遍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就像一个人型机器,精神和大脑都是麻木的,下班的时候腰酸背痛,两手都在哆嗦。
「吸多了那些化学气体,还会咳嗽。这样的工作只能换来一千两百块的收入,还是在不被扣钱的情况下。厂里规定旷一天工扣三天钱,有一个哥们阑尾炎,疼得要死,费尽千辛万苦请了假去看病,还是被记作旷工,到月底只有80块钱的工资,当时他还欠着别人两千多医药费,你知道他哭得有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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