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来你就肯来?”他开始翻旧账,嗓音冷冷清清的,却有一股抚慰的柔和,“刚才不是还颐指气使地骂我,现在就学乖知道听话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周旋,她扶着沙发正坐起来,腰抵在背靠上,轻描淡写地和唐遇礼对视,“别五十步笑百步,你串通许应骗我,伪装身份,玩这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阴谋诡计。”说着,她打开手机,翻到林的页面,“你比我好到哪儿去?”
“林?”
“还是唐遇礼,你到底有几个名字啊?”到最后,她冷笑一声,不忘一字一句地挖苦他,“我们的疯子先生,唐遇礼。”
“名字有那么重要,你认识的无非就是我而已。”
周旋反问,“既然名字不重要,你又为什么编一个假身份骗我?”
说到这里,唐遇礼不太在意地擡起眼睫看过去,隐晦眼神里遍布深意,好像答案就在她这里。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林是我,你还会跟他保持联系到现在?”他一针见血指出后果,洞悉周旋的心思,“你不会,你只会单方面切断和我的所有联系,就跟现在一样,像拉黑我的号码一样拉黑林。”
周旋被他说得一阵凝噎,落在男人投在灯影中稍显锐然犀利的视线下,扑簌簌迎来一片箭矢戳开假面,令她没来由感到心虚。
“我承认我骗了你,这一点是我的错,但我不后悔。”唐遇礼理所当然地说,“欺骗只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我很庆幸你上了当。”
最后这句没什么三观的话,周旋不敢相信是从唐遇礼口中听到的,她惊讶地看了他好一阵,对上那双毫无顾忌似乎就此坦诚相告的眼眸,莫名发笑。
“你这算不算是知法犯法?”
唐遇礼深深看了她一眼,彻底剥裂斯文儒雅的外壳,露出内里和周旋一般无二的真容,他淡淡道:“比起你对我做的,这点伎俩只能算以牙还牙。”
周旋只觉得被他咬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下意识舔了舔唇,半开玩笑地挑衅道:“所以你刚才像条疯狗一样咬我,也是在以牙还牙?”
唐遇礼不答反问,眼底透出点笑来,撑着沙发微微倾身靠近她,“不疼了?”
俨然从眼神里读出他的目的,周旋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下,用手背捂住唇,“你属狗的吗?光想着怎么咬人。”
“试试不就知道了。”他扣住周旋的手腕,没用力,指节虚搭在上面,低头在她掌心落下一个吻,目光始终看着她,“我到底是不是疯狗。”
周旋一把推开他,嘴里轻轻骂道:“神经。”
冷不防对上一面落地镜,看到自己被啃咬地不堪入目的嘴唇,周旋头皮一紧,抽了张纸擦了擦,“你就是条乱咬人的疯狗,啃成这样,我明天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唐遇礼闻言认真端详了几眼,视线在那里起起落落,像羽毛用最柔软的那一片扫过,旋即漫不经心笑着道:“被人看到不是很好,那些阿猫阿狗就不会再来烦你了。”
一听这话,周旋心想果然,她在西京大大小小的事都有人跟唐遇礼汇报,所以他才知道地这么事无巨细。
在脑海里迅速理出一份可疑人物名单,加上门口的监控视频,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装了,像是根本不怕她知道一样光明正大。
原本隐散下去的怒气再度卷土重来。
她看着唐遇礼,脸色算不上好,“除了许应,你还派了谁在我身边当间谍?”
“重要吗?”他低声反问,眉眼渐深,说出来话现实而尖刻,仿佛在教她认清现实,“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他们是谁,你能割断利益牵扯,再也不和他们来往?”
就算没有这一问,周旋也知道不可能,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由不得个人意愿。
她在全无所知的情况下,借着唐遇礼的人情搭上了这趟东风,自愿回西京淌了这趟浑水,就不能再明哲保身。
如今话已经说开,很多问题血淋淋地摆在眼前,他们帮她,绝大部分都是卖唐遇礼面子。
“你在拿他们威胁我?”周旋心绪一顿,看向唐遇礼。
唐遇礼听到这话没什么反应,瞥见周旋干巴巴的唇,起身走到料理台给她倒了一杯水,手背贴在杯壁探了下温度,才慢悠悠端给她。
他既没承认也没否定,看起来还是那副好说话的清越模样,“谈判不是你这么说话的,不要把你的弱点暴露给对手,因为他只会利用它谋取最大的利益。”
“本来我并不想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强迫你,但你向我提供了你最致命的弱点。”唐遇礼盯着她看了一阵,笑容淡漠,野心和手段昭然显露,“你说,我要不要利用呢?”
蛇打七寸,就能捉住命脉。
唐遇礼以前从来不屑把从小耳濡目染学到的争夺利益的手段用在生活上,更别提感情,那种唯利是图的覆灭方法太残忍绝情,很容易令人丧失人性。
但周旋的外壳太硬了,不用非常手段敲不开,反而会被她撞地鲜血淋漓。
他吃过一次亏,教训令他终生难忘,所以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
对周旋来说,与其做一个贴心温顺的爱人,她更欣赏旗鼓相当的对手在厮杀中获得的征服欲和成就感。
温水煮青蛙的时间大法对她没用,她需要的是能源源不断刺激感官和心理双重兴奋的对手。
既然这样,他不介意做一回与她以汲取情感为目的、撕咬交锋的恶人。
她会明白,他是唯一不可替代的那个。
周旋听到这话笑出了声,她的确感到很兴奋,深入四肢百骸那种激烈的兴奋让她忍不住毛孔收缩,心跳加快。
这种针锋相对的感觉,简直比做/爱还带劲。
因为她明明白白知道制约唐遇礼的筹码。
他说她不懂如何谈判,其实他也没强到哪儿去。
哪有人在准备谈条件时,就先把底牌亮了出来。
跟提前认输有什么区别。
她看着即将沦为预想境地的手下败将,缓缓低腰朝他靠近,却在打破最后一厘距离时猛地停住。
野心与欲望交织的四目相对中,周旋伸手抚住唐遇礼的脸,望着他剔透澄澈的眼睛,说出的话如平地惊雷。
“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做我的情人?”她刻意用难听的词汇折辱他,想在唐遇礼脸上看到有悖清冷的扭曲和狰狞,但一丝变化的预兆也无。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因为距离近,周旋反而从他眼里看到了收不住笑的自己。
“欺骗、作假、威胁、交易。”她一字一句地道。
“不惜花费这么大代价跟我见一面,不就是为了这个。”
“我答应你。”
周旋脸不红心不跳地给他开口头支票,尽挑些漂亮好听的话哄人,说得跟真的似的,“你知道我没有建立名正言顺亲密关系的习惯,我没谈过恋爱,也没交给男朋友,连山那段时间也是唯一一次,你觉得没过瘾,我可以配合,也许处地好,就此定下来也是可能的,但只能基于这个程度。”
她顿了顿,对上男人逐渐深邃下来的眸光,佯装视而不见地平静道,“唐遇礼,这是我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说完,周旋也没看唐遇礼什么表情,其实她也说不准他会不会上当,毕竟先决条件是他占上风,她只是耍了点小聪明先把条件定下来。
既然逃不掉,那就合理利用资源谋求最大的利益和快意。
这一点,唐遇礼和她无比契合,简直就是踩在她兴奋点上的男人。
周旋隐约明白,为什么在西京见到每一个男人,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拿他们和唐遇礼对比,最后得到无比失望的结果。
而是他比任何人都懂她,还会利用这些点来制造兴奋点。
不是男朋友而是情人,也是为了确保她在这段关系拥有决定掌控权的地位。
就像他说的,欺骗是达到目的一种手段,我很庆幸你上了当。
现在她有样学样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唐遇礼看着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她这番话之下涌动的见不得人的企图,也明白她提出的条件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但他就是动摇了。
或许是因为她那句“处得好也可能定下来”明知是哄人的谎话。
抑或是她此刻流淌在那双狐貍眼里、灯光下满目狡黠的细碎光芒太具蒙蔽性。
明知道她又在骗人,唐遇礼放任这次不平等的交易。
就着她前倾靠近的动作,微微张嘴,将那碗含在口中渡来的毒鸩酒喝了下去。
“好。”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