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婵看了眼旁边没什么反应的周旋,她正往禾苗碗里夹青菜,小姑娘有点挑食,见状一点一点把菜往外挑。
“那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她又问。
“寒假的时候,我在寺庙找了个开车运食材的兼职,有一次下山的时候,车子抛锚开不动,是遇哥帮我修好的。然后慢慢见得多了,也就认识了。”
林婵点头表示了然,“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他就在了,看起来也不像是一直生活在寺庙里的修士,挺悠闲的。”
周旋微微擡睫,安静听他们说话。
王潮生挠挠头,“具体做什么工作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听住持聊天的时候说,好像是出了意外来庙里养伤的,不过我看不出来遇哥哪里受了伤。”
两人又东拉西扯聊了一会,周旋却没再认真听,她忽然想起那次和唐遇礼一次下山订颜料的时候,她无意中问了一句他会不会开车,当时两人关系陌生又僵化,周旋听完就甩到脑后没当一回事。
现在想来,他说因为手伤开不了车,会不会和这个有关呢?
回想起这段时间和唐遇礼的接触,她并没有看出他有任何行动不便的地方,写字吃饭都没有异常,唯独无法开车,这说明他的手伤勉强能够维持日常生活的需要,但在一些消耗量过多且要求灵敏的活动上,又显得不那么便捷。
一无所知的过去,无人知晓的职业,只有长相和名字还算明确,单就眼前三言两语的信息来看,唐遇礼这个人确实存有很多秘密。
拢回思绪,周旋听见林婵追根究底地问:“既然他不是修士,那就代表他和我们一样是俗人一个,可以谈女朋友的吧?”
王潮生被问住了,神色明显滞涩一瞬,片刻后才答道:“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我没见过遇哥身边的女性朋友,他很少下山,一直都待在庙里修养。”
话落,王潮生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视线下意识朝周旋看去。
如果算上那碗雪梨汤,好像有一个特例。
但他没敢说,只是在周旋察觉视线后先一步移开眼。
林婵用余光意味深长地瞥了周旋一眼,噙着兴味的眼神里写着: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吃完饭,周旋正打算带着禾苗去旁边的露天空桌上课,就在她站起身时,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折扇出的冷色锋芒,一对中年男女远远站在门外对她怒目而视,在看到她的瞬间,顿时怒气冲冲地推门走了进来。
周旋直勾勾看着眼前朝自己走来的人,在林婵和王潮生都没反应过来时,认出了来人正是之前来找她麻烦的葛家夫妻。
翌日清晨,王潮生照旧送禾苗到寺庙,将人送到唐遇礼面前,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加上唐遇礼对周旋看似冷漠时而微妙地令人无法看透的态度,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他。
似乎看出来他有话要说,唐遇礼摘下眼镜,沉声问:“怎么了?”
思索片刻,王潮生一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不是我,是周旋姐。”
唐遇礼逐渐松软下来的眉眼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拧紧,语气带着一股反常的急切,“她怎么了?”
“葛笑笑的父母昨天找到林婵姐的民宿,说是要给女儿讨回公道,一直在店里对周旋姐骂骂咧咧,还想动手打她。”王潮生顿了顿,一口气将话说完一半。
在他停顿进行呼吸的一秒内,唐遇礼几乎是下意识反问:“昨天发生的事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
王潮生哑口无言,不知道唐遇礼究竟什么时候跟他说过需要事事及时汇报的交待,更不懂他素来稳定的情绪怎么陡然发生转变。
他及时说明后面没来及说完的话,“周旋姐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我以为没什么大事,就没有告诉你。”
处理,她会怎么处理?
又像那天徐秀芳找到寺庙时那样,用刀和语言以暴制暴地威胁恐吓人家吗?
一天不到,她怎么又惹了一身麻烦。
唐遇礼难以说服自己保持平静,尽管他意识到王潮生因为他勃然而起的情绪变得小心翼翼,这个时候,他最好的反应就是及时平复那些七零八落的焦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才是他设想的正常状态。
但一开口,他难看的脸色已经扩散到声音,“她现在人在哪?”
王潮生连忙答了一个地址。
尾音落地的那一刻,唐遇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被一时意气所裹挟,忘了如果没有交通工具的话,从山顶到民宿,步行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
他忘了理智发出的种种警告,勒令他现在回头一切还能回到正轨,甚至忘了只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他就还是那个与任何人都没有羁绊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唐遇礼。
所有的计划,维/稳的轨道,看似回归正常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不到半天时间,在唐遇礼听到周旋这个名字后,就像模型被抽走基脚的房梁,失去重心砥柱,稳固结实的外壳瞬间分崩离析。
他忘了问责致使自己身处废墟的罪魁祸首,居然还在担心坠落的砖石有没有砸伤她。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所以脚步才控制不住变得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