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卧槽!”木桦像被烙铁烫到似的猛地蹦起半尺高,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柄带豁口的短刃甩了出去。铁片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斜的弧线,“哐当”一声砸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刃口崩裂的地方恰好朝上,在炉火映照下闪着一道狰狞的白光,活像只龇牙咧嘴的破嘴猴子,正对着它的创造者发出无声的嘲讽。
王铁蛋蹲在火炉旁,正吭哧吭哧地拉着巨大的兽皮风箱。那风箱是用巡逻队丢弃的防化服内胆缝的,边缘打着密密麻麻的补丁,拉动时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活像头濒死的老黄牛。他脚下的阴影里,整整齐齐码着十八件“绝世神兵”——准确说应该是十八坨扭曲的金属:锤头是四棱形的流星锤,其实是用拧坏的液压缸盖焊了根钢筋;号称能劈叉的长枪,是两截焊歪了的撬棍,接口处还留着明显的焊渣;最显眼的是柄身镶满碎玻璃碴子的匕首,阳光照过时能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却怎么看都像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
汗水顺着王铁蛋黑红的方脸往下淌,在沾满煤灰的皮肤上冲出一道道歪歪扭扭的沟壑。他瞥了眼地上的破甲刃,喉结使劲滚动了一下,才鼓起勇气开口,浓重的北方口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挫败:“木…木先生,”他用沾满煤灰的袖子往脸上一抹,顿时把自己抹成了大花脸,只剩两排白牙在昏暗里闪光,“俺真不是那块料啊!”
他捡起脚边一个缠着灵蚕丝的线圈,粗笨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您看这灵蚕丝,滑溜溜、凉飕飕的,比泥鳅还滑三分!俺这两条胳膊跟铁钳似的,怎么薅都薅不顺溜。缠紧了它打结,缠松了它自个儿秃噜,好不容易裹稳当了,稍微一运气——”他猛地松手,线圈“啪”地掉在地上,“滋啦一声冒股白烟,又给俺整报废了!”
王铁蛋指着自己脚边那个比收音机还复杂的手环雏形,委屈得像个受气包:“还有这地线,俺总觉得它老想反过来电俺!昨儿个刚碰了一下,手指头麻到现在,跟过电似的。”
“笨!死脑筋!”木桦刚被自己的破甲刃吓出一身冷汗,此刻又被王铁蛋的抱怨逗得直乐。他几步跳过去,一把夺过那团乱麻似的线圈,手指翻飞着拆解起来。“瞅瞅你裹的这玩意儿,跟蛛精的盘丝洞似的,不炸才见鬼!”他突然停下动作,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关键点在于‘介——质——’!懂不懂?能量传导得有稳定亲和的介质!”
话音未落,他突然伸手往自己头上一揪,扯下一小撮油腻板结的黑头发。那头发不知多久没洗过,纠结成一团,还沾着点铁屑和煤灰。木桦毫不在意,捻着头发就往线圈缝隙里塞,动作快得像变戏法。几缕脏污的发丝顽固地钻进缠绕物深处,与冰凉丝滑的灵蚕丝死死缠在一起,接触点瞬间冒出几星微不可察的火花,一股微妙的蛋白焦糊味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这不就完事了嘛!”木桦拍掉手上的灰,一脸“看,多简单”的得意。他举起处理好的线圈晃了晃:“生物蛋白做介质,成本低效果好,亲和性强!什么能量损失大?有头发就行!”
王铁蛋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瞳孔里映着那几根牺牲在灵蚕丝里的头发,满是求知欲,还夹杂着一丝对头发来源的隐忧。旁边几个打下手的老人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面面相觑:蹲在最左边的老李头叼着的旱烟杆差点掉地上;中间的张木匠手里的刨子悬在半空;最右边的马夫老周咂了咂嘴,仿佛在品味那股焦糊味——三张脸上都写满了“这他娘也行?!”的无声呐喊。
“当年在道祖观山下打工,”木桦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过来人的沧桑感,“给那帮老道士设计的智能扫地机器人‘拂尘二代’,灵力感应模块总他妈接触不良,跑两圈就卡顿。就是靠俺这招!往触点缝隙塞点头发!”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铁砧上的小锤都跳了跳,“立竿见影!嘎嘣脆!再没扫错过一块碎瓦片!还兼职识别地板上有木有道爷掉的仙丹啥的!”
他的声音在油污与铁锈弥漫的空气里嗡嗡回荡,带着某种无法证伪的传奇色彩。王铁蛋咽了口唾沫,伸手往自己头上摸了摸,犹豫着要不要也揪点头发下来。老李头磕了磕旱烟锅,闷声闷气地说:“木先生,这头发…分不分油性干性?”
木桦被问得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管它油性干性!能导电就行!实在不行,薅胡子也行!”
这场荒诞的“学术讨论”没能持续太久,木桦已经像打了鸡血似的投入到创作中。他不再依赖锤头和铁砧的原始锻打,而是双手齐动,时而抄起一支电弧跳跃的焊枪。那焊枪是用报废能量步枪改的,枪口喷吐出的蓝色电弧滋滋作响,对着那块崩口的“泥鳅”短刃进行精准点焊,刺目的火花溅在他胳膊上,烫出一个个小水泡,木桦却浑不在意,仿佛那不是自己的皮肉。
时而他又扯下破布袋上仅存的一小块黄麻布条,用指尖蘸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暗绿色荧光兽血胶,在布条上歪歪扭扭地画符。那些符号根本认不出是什么鸟兽虫鱼,有的像歪歪扭扭的蚯蚓,有的像被踩扁的蜘蛛,还有的像打了结的绳子。木桦嘴里念念有词,低沉含糊的咒语如同某种神秘仪式的吟唱,与焊枪的滋啦声、小坩埚里灵能溶液加热的咕噜声古怪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荒诞的交响乐。
王铁蛋和几个老人被他指挥得团团转。王铁蛋抱着块灵晶碎片,用粗糙的磨刀石拼命打磨,火星溅在他满是煤灰的脸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也浑然不觉。“再磨亮点!接触面积越大越好!”木桦的吼声从焊枪的电弧声中钻出来。老李头则紧张兮兮地剪着老古董光缆里剥出的金属丝,那金属丝比头发还细,稍一用力就会断,老头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嘴里还念叨着:“可别剪多了,可别剪多了…”马夫老周抱着本沾满油污的破烂手册,眯着老花眼艰难地寻找着什么:“木先生,这保险装置…哦不,符文插销模块…在哪一页来着?”
夜色如墨,彻底吞噬了荒野。营地为数不多的几盏备用应急灯幽幽亮起,发出昏黄的光芒,勉强映照出铺子里缭绕不散的浓雾。那雾气里混合着金属蒸汽的滚烫、符箓燃烧的焦糊味、灵能粒子的甜腥、三十多号人的汗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发香”——那是木桦的头发作为介质散发的独特气味。炉火发出疲惫却顽固的噼啪声,火苗忽明忽暗,为这片混乱的努力提供着最后的动力。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在精疲力竭与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共同作用下,几件扭曲了“科技修真”定义、足以让任何正牌炼器宗师心肌梗塞的“量产型第一代修真武器系列”终于灰头土脸却又闪烁着不稳定能量光芒地“下线”了。
那一打饱经磨难的“破甲刃”并排躺在铁砧上,每柄刃身上都覆盖着如同战场勋章般的大小崩口。木桦用黄麻布条、油皮纸甚至某种不明兽皮画了符咒,像膏药一样密密麻麻地贴在崩口和能量汇聚点,仿佛这些兵器患上了某种金属斑秃,又被强行用符纸遮掩。有的符纸歪歪扭扭地贴在刃尖,有的斜着粘在刀柄,还有的干脆缠了几圈,活像群裹着绷带的伤兵。
木桦叉着腰站在铁砧前,脸上沾满黑灰,嘴角却咧得老大,露出两排白牙。他拍了拍最上面那柄刃口崩得最厉害的短刃,声音里充满谜之自信:“砍不断的地方就自爆!符箓加灵石!双保险!”他突然提高音量,对着围观的众人宣布,“这叫‘物理法理双重斩爆’!贴的就是一个艺术,炸的就是一个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