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济州,这是东阿,中间隔着三条河,两条官道。金军的斥候每天都在官道上巡逻,咱们得随时预备绕着小道走,小道上有冻土,有碎石,还有猛兽,走起来比官道难十倍。”
那新兵听了忽然往前挪了挪,冻得发紫的嘴唇动了动:“元帅,俺不怕难。俺爹娘就是在东阿城外被金军杀的,俺想跟着元帅,把金军赶出去,给爹娘报仇。”
他话说得急,声音有些发颤,却没带哭腔,只是攥紧了拳头。
辛弃疾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的肩膀很薄,却绷得很紧,像拉满的弓。
“好样的。”他声音柔了些,“不光是为你爹娘,也是为东阿城里的百姓。斥候说,东阿城里的百姓,去年冬天连粟米都吃不上,金军把粮都抢去囤着,有的人家连孩子都冻饿没了。咱们这趟去,不光是要拿下东阿,还要把粮仓打开,让百姓们能吃上热饭,能过上安稳日子。”
他把水囊递给新兵:“先喝口热水,路上省着点喝。”
新兵接过水囊,双手捧着,喝了两口就递了回去,还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水囊口的水渍——他知道这是元帅的水囊。
亲卫在一旁看着,心里暖烘烘的。
他跟着辛弃疾出生入死无怨无悔,最佩服的就是辛弃疾待弟兄们的这份心——有干粮先给士兵分,有热水先给伤兵喝,夜里宿营时,还会亲自去查哨,给冻得发抖的士兵掖紧被角。
当然,军令下达后,元帅也是做到令行禁止,有名将之风!
去年在东平之时,他们这些精锐因情报有误被金军围了三天,粮草断了,辛弃疾把自己最后一块麦饼掰成了几十份,分给身边的弟兄们之后与耿元帅一起突围了出去,那时候亲卫就觉得,跟着这样的元帅,就算战死也值了。
“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辛弃疾疾行在前,腰间的横刀悬在身侧,刀鞘上的铜饰在暮色里闪了点微光——这把横刀是家传之物,后来亲人不在,这把刀就成了他最贴身的东西,刀背上的深痕,是这些年与金军厮杀时留下的,深深的记着那场仗,也记着耿元帅等一帮兄弟。
队伍缓缓动了起来,战马的马蹄裹着粗布,落在冻土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像远处的鼓点。
辛弃疾走在最前面,玄甲上的霜花渐渐化了,变成细小的水珠,顺着甲叶往下滴,滴在地上,很快就冻成了小冰粒。
夜色慢慢沉了下来,像一块浸了墨的绸缎,把天地都裹了进去。
官道旁的树林里,枯枝在风里“呜呜”地响,像鬼哭,又像野兽的嘶吼。
亲卫骑行在队伍中间穿梭,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他怕有弟兄走散,也怕金军的斥候突然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