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得能听见银杏叶旋转着落地的声音。
几片叶子落在头顶、肩头,又无声地滚落,掉在厚厚的落叶堆里。
裴远溪的话音落下,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时间仿佛暂停,漫天飘落的金黄叶子在周身环绕。
良久,贺觉臣才神情微怔,不敢置信似的,低沉的嗓音带着不明显的颤抖:“你说的……是真的”
裴远溪很轻地“嗯”了一声。
几乎在他点头的瞬间,就被一股力道扯进怀里,箍着他的手臂用力到发疼。
落在耳尖的呼吸很烫,抱着他的胸膛很宽阔,圈着他的手臂像铁一样硬。
裴远溪侧了侧头,看到贺觉臣的眼眶有点红,短密的眼睫似乎被什么沾湿。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张薄唇就压了过来,滚烫急促的吻落在他唇上,毫无章法地亲着他。
他下意识攥紧了贺觉臣的衣角,嘴巴微张,柔软的唇瓣被用力亲到变形。
灼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除了彼此的气息外,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后背抵到了粗糙的树干时,他才想起现在身在何处,攥着贺觉臣衣角的手往下扯了扯。
缠绵的吻适时地停下,但贺觉臣没有立刻松开他,而是低头将脑袋靠在他肩上,呼吸慢而沉。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贺觉臣才缓缓松开手臂,往后退了一小步。
裴远溪这才终于看到那张脸上的神情。
眼眶看起来比刚才更红了,眸底闪着微光,唇角轻抿,目光紧盯着他的唇。
裴远溪下意识抿了抿还有些发烫的唇,别开脸:“回去吧。”
“好。”
他们踩着像铺了厚地毯一样的落叶,朝来时的路走去。
贺觉臣又牵住了他的手,不像刚才只是虚握着,修长的指骨强硬地插进他的指缝,跟他十指相扣。
走出银杏林,再沿着崎岖的小路返回,看到车子还停在原来的地方。
贺觉臣快走几步,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裴远溪弯腰坐了进去。
等贺觉臣坐进来的时候,他才看到贺觉臣后领处有一片银杏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进去的。
他伸手把那片叶子拿了下来,抬眼就撞进了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顿了一下,才收回手。
车子启动,朝公园大门驶去。
守在大门前的还是刚才那个门卫,他站得笔直,似乎在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他就按下了铁门开关。
跟进去时一样,驾驶座的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那双锋利的黑眸带着笑意,下巴微抬:“辛苦。”
门卫一愣,目送着那辆车远去。
怎么觉得贺总进去逛了一趟,心情好了很多
裴远溪也察觉到贺觉臣的情绪变化。
对方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轻轻敲打着,唇角微扬,由内而外透着心情好的信号。
他的视线在贺觉臣身上停留了一会,才看向车窗外。
他不知道贺觉臣在银杏林静止的那些时间里,都想了什么。
说出那句话的那一刻,他想的是,如果每年只有他一个人来这片银杏林,未免太过孤单。
而贺觉臣又为这片银杏林付出了不少心血,不如就让贺觉臣每年都陪着他来看看。
但是,贺觉臣理解的意思好像也没错。
只是他不明白贺觉臣的好心情从何而来。
在他看来,他们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很密切,他的那句话也没有改变什么。
街边的景色逐渐熟悉,裴远溪这才发现刚才那个公园,离他住的小区还不算远。
在停车场停好车,贺觉臣又送他到单元楼下。
裴远溪刷门卡进去后,才发现贺觉臣也跟了进来,还帮他按下了电梯。
“我送你到门口。”贺觉臣的眼睛仍然很亮。
电梯门打开,刚走进去,裴远溪的手就被牵住了。
骨节分明的手包住他的手,捂得发热。
但还没牵多久,就到了他们要去的楼层,电梯门又缓缓打开。
似乎连一分钟都不到。
裴远溪按下指纹锁,余光瞥见贺觉臣的眉眼微垂,像是刚得到新玩具又被收回的小孩。
“进来坐会吧。”他打开门进去,丢下一句话。
身后的人动作迅速地跟了进来,锁好门,弯腰换鞋。
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裴远溪总觉得有些上当。
现在正是饭点,贺觉臣顺理成章地留在家里吃了晚饭,又帮着他一起收拾厨房洗碗。
明天不是工作日,裴远溪也不急着休息,吃完饭又窝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
贺觉臣洗了点水果放在茶几上,贴着他坐下,陪着他一起看电视。
电视上播放的是一部外国刑侦片,已经播到了最后几集,真相快要水落石出。
裴远溪的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着剧情发展。
贺觉臣没看过前面几集,也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拿了个砂糖桔认真地剥起来。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他借着屏幕光,仔细地挑掉桔子瓣上的白色丝,递到裴远溪唇边。
裴远溪正看电视看得认真,下意识张开嘴,咬住了那块桔子瓣。
贺觉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沾到汁水变得晶莹的唇,喉结不明显地动了一下,又低头继续剥橘子。
最后几集的剧情很精彩,又有人不时在旁边喂水果,不用起身喝水,裴远溪不知不觉就一口气看到了最后。
再抬头时,墙上时钟的时针已经快指到十一。
而旁边的贺觉臣压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裴远溪从精彩绝伦的电视中清醒过来,才想起他跟贺觉臣的关系已经跟以前不同了。
或者说,又回到了更久以前的关系。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记不清那时候是怎么谈恋爱,但肯定不会在深夜把对方赶回去。
裴远溪把上次贺觉臣留宿穿的衣服拿出来,进浴室洗澡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让贺觉臣去床上睡。
还没入冬的天气不算冷,但也没必要让贺觉臣挤在那么窄的沙发上。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根本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他从浴室出来没多久,在另一间浴室洗完澡的贺觉臣就不请自来。
“客厅好冷,我们一起睡吧。”贺觉臣的头发还没完全擦干,脖子上挂着水珠,满身水汽,满眼真诚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他知道贺觉臣新年在他家客厅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有精神起来做早餐,也许会觉得这个借口听起来还挺合理。
裴远溪把中间的枕头挪到一边,下巴朝衣柜抬了抬:“里面有枕头和被子。”
贺觉臣转身打开衣柜,却只从里面拿出一个枕头,没有拿被子。
现在还是秋天,两个人盖一张厚被子也够。
还没暖和起来的被窝骤然躺进来一个人,滚烫结的身躯靠近裴远溪,结实的手臂牢牢圈在他腰上,灼热的呼吸喷在颈间。
抱着不够,高挺的鼻梁还要不依不饶地在他脸上蹭,低声呢喃:“我好想你。”
裴远溪动弹不得:“……我们不是天天都见吗”
前段时间孟煜还在跟他吐槽,其他人都以为他们公司被贺觉臣收购了。
“不一样。”贺觉臣声音闷闷地反驳。
被窝里很快暖和起来,甚至有些热。
揽在他腰上的大掌动了动,缓慢地往下移去,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肌肤上。
裴远溪的身体微微绷紧,但那只手移到他的腿上,停留片刻,又移回了原来的地方。
那不规矩的动作,似乎只是为了确认他的存在,没有其他心思。
裴远溪闭上眼睛,却没什么睡意。
抱得这么紧,他怎么睡得着。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靠在贺觉臣胸口,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进入了梦乡。
整个周末,贺觉臣都在裴远溪家里度过。
裴远溪也很快习惯了床上有另一个人,每天早上醒来,被窝里都热烘烘的,像睡在火炉旁。
而每个夜晚,两人都只是相拥而眠,除了睡觉前会被贺觉臣缠着亲了又亲,其他什么也没做。
周一刚回到公司,就有不少人发现裴远溪和贺觉臣的关系变化。
倒不是他们有多细心,而是早上有人看到两人从同一辆车上下来,并且中午来他们公司串门的贺觉臣看起来春风得意,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很难看不出来。
他们都认为一定是裴远溪终于给了贺觉臣名分。
所有人都挺为他们高兴,毕竟这大半年来,贺觉臣对裴远溪的喜欢他们都看在眼里。再说,裴远溪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也不容易。
只有孟煜一个人高兴不起来。
那次谈话过后,裴远溪还说会认真考虑他说的话,结果竟然还是被贺觉臣追到手了。
他咬着牙想,这贺觉臣,还真是手段了得。
一定是用什么手段迷惑了裴远溪。
这天午休,孟煜把裴远溪叫到了办公室。
裴远溪推门进去,看到孟煜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两杯热茶。
架势跟那天约他去咖啡店谈话有点像。
他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问孟煜找他什么事。
“裴哥,你跟他真的在一起了”孟煜依旧不绕弯子。
裴远溪怔了一下,没想到孟煜会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
他跟贺觉臣虽然没有正式说在一起,但那天之后,也算是确定了关系,这是他们两人彼此心知肚明的事。
没想到连孟煜都知道了。
他已经猜到孟煜要说什么,缓慢地“嗯”了一声。
果然,孟煜义愤填膺地拍了下沙发扶手:“还真让他得逞了!裴哥,你确定他不是因为你……”
裴远溪有些歉意地打断他的话:“对不起,之前没告诉你,我们以前就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