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与森犹豫了下,回道:“我之前不分情况,自以为是的就把自己认为的‘好意’强加在她身上,也不怪她会生气。”
“而且她生气,不正好说明她也把我当朋友吗?”
谢景聿锁眉,觉得周与森是疯了。
“你想啊,她要是不把我当朋友,怎么会因为我没有平等对待她而生这么大的气?”周与森有理有据地解释说。
谢景聿觉得自己大概也疯了,竟然觉得周与森的话有那么一丝道理。
周与森见谢景聿没反驳,乐呵呵地笑开了,“所以以后该帮还是帮,但是我不会再自作主张了,一定会问她的意见。”
谢景聿就这么看着周与森剃头担子一头热,略感无语,但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如果遇到点挫折就没了一腔热血,周与森也就不是周与森了。
想开后,周与森豁然开朗,他捶了下谢景聿的肩膀,谑道:“谢了啊,小聿聿,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知心大哥,开解起人来挺有一套的。”
“要我说,你以后可以去学校广播站开个栏目,专门帮人解决烦恼。”
谢景聿嫌他恶心,轻飘飘地怼了一个字,“滚。”
周与森龇着标志性的大白牙,哈哈大笑,半点不见刚才的颓唐,阳光得很。
林粟离开篮球场后,没去跑步,也没去食堂吃饭,而是直接去了教室。她在班上同学各异的目光中,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若无其事地拿过书包,从里边把书本文具拿出来。
她的书包已经用了快四个年头了,能用这么久,并不是因为它质量好,相反,这个包的质量一般般,背带断过几次,都是她自己用结实的钓鱼线再给缝起来的。
经过四年的风吹日晒,书包表皮的劣质彩胶已经脱落了许多,芭比娃娃漂亮的脸斑驳得不成样,再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林粟不是没察觉到自己背这个书包时,周围同学们投来的异样的眼神,初中的时候她就没少因为这个包被嘲笑过。
一中的同学还是比较内敛客气的,他们的不解甚至嘲笑都是含蓄的,不像南山中学,总有些人会用最难听的话当面取笑她,并以此为乐。
一开始她当然会不舒服,有段时间她甚至不背书包,就抱着课本上下学。
后来听得多了,她便不再当一回事,毕竟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消耗精力,实在是一件不值当的事。
但今天,她时隔很久地因为这个书包被刺痛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刀枪不入,但事实上,根本不可能。
晚自习上课,孙圆圆见王云芝坐在讲台桌后边,低头在改作文,便立起课本,凑到林粟耳边问:“小粟,今天是你生日啊?”
林粟写作业的笔尖一顿,闷闷地回道:“不是。”
“那是明天?”
“也不是。”林粟知道孙圆圆想问什么,直接说:“我的生日不在这个月。”
孙圆圆愣了下,随即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挟着笑意暗搓搓地说:“我就说吧,周与森指定对你有意思。”
“没有,你别想多了。”林粟抿唇。
孙圆圆见林粟似乎情绪不佳,便不再拿她打趣,放下课本,写作业去了。
第一节自习课下课,林粟去了洗手间,在隔间的时候听到外边人在聊天,与她有关。
“听说周与森今天给你们班那个‘土妹’送了个书包?”
“诶,我正要和你说呢,你怎么知道的?”
“这事都传开了,我们班的人晚上还说呢。”
“也是,周与森在年级里还挺有人气的。”
“你说他不会真看上她了吧?眼光这么‘独特’?”
“不好说,有可能他就是喜欢‘奇怪’的女生。”
外边传来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还有,不只是周与森,她和谢景聿还有许苑也走得挺近的,我好几回看到他们走在一起,上周球赛,她还给谢景聿送创可贴呢。”
“谢景聿居然也接。”
“我之前听说她还给许苑送过早餐,够狗腿的,你说会不会是她主动讨好他们的啊?”
“怎么说?”
“你看啊,谢景聿和周与森还有许苑跟她压根就不是一类人,所以我猜啊,她就是想套近乎,从他们身上捞好处,就像今天这个书包。”
“很有可能。”
“看不出来,她还挺有心机的。”
林粟没多听,按了水箱按钮,直接推开隔间的门走出去,大大方方地去洗手台洗手。
那两个女生看到她从里边走出来,就跟见了鬼似的,脸色一变,立刻你推我我推你的迅速离开了洗手间。
林粟拧上水龙头,擡起头,和镜中的自己对视着。
镜中人的样貌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唯一说得上有特点的就是那双眼睛。
她是“三白眼”,瞳仁靠上,从小孙玉芬就说她长了一双小白眼狼的眼睛,总拿眼白看人。
林粟眨了下眼,奇怪吗?是有点。
第二节课下课,林粟拿上杯子去装水,余光瞥到了周与森的身影,缀在她后头,跟条小尾巴似的。她没有停下来等他,径自去了饮水间。
水没烧开,她就站在热水器前等。
周与森挠了挠头,走上前,在林粟身旁站定。犹豫了几秒,他开口,诚恳地说:“林粟,对不起啊……之前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林粟知道周与森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他对她好,即使是出于同情,也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错事,值得他这样郑重其事地主动道歉。
对他这样的人,她属实硬不起心肠,“我才应该和你道歉,今天是我过激了,不应该对你说那么重的话。”
周与森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观察着林粟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林粟本来就不是气性大的人,冷静下来后,心里早就没了气,遂点了下头。
周与森的嘴角忍不住上扬,“那我们还是朋友?”
朋友?他们算是朋友吗?之前他是为了帮她才主动和她走那么近的,今天说开后,他以后还想和她当朋友?为什么?
她又想,自己是不是潜意识里也把周与森、许苑,甚至谢景聿当成了在学校里相对亲近的人,不然为什么会在收到周与森送的书包时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根本不以自己的旧书包为耻,但“朋友”觉得她不应该再背这个书包,才会让她感到受伤。
林粟的心里有一瞬间的动容,很快又想到刚才在洗手间听到的话。
那两个女生的话点醒了她,她想自己这学期是有些忘形了,以为至少在学校里,可以随心所欲一些,却忘了研判的眼光无处不在。
那些嘲讽的话伤害不了她,但不可否认,她的情绪受到了影响,刚才一整节课她都在走神。
这些纷纷扰扰的让人烦心,不如一刀切了省事。
热水器的温度跳到100℃,林粟回神,拧开杯盖去装水。
开水落进杯子里,发出闷闷的咕咚声,她就在水声中开了口:“周与森,你还记得上学期在这里,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周与森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没想到经过一个多学期的相处,林粟还会这么说。
明明这学期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她不像刚上高中那会儿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可现在却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生疏又冷漠。
“所以你还是生气。”周与森急道。
林粟关上水,拧上瓶盖,转过身看着周与森,极其平静地说:“我没有生气,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交朋友上。”
“来一中读书的机会对我来说很宝贵,我不想分心在别的事情上。”
“以后……我们就当普通同学吧。”林粟下定决心说。
周与森怔住,他道歉前想过林粟不会原谅自己,但现在她说的话比不原谅还让他心惊。
林粟估摸着要上课了,也不再多说,拿了杯子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经过三班时,她看到谢景聿和许苑站在走廊上说话,谢景聿仍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许苑见着她,主动招了下手,让她过去。
林粟只礼貌地微微点了下头,直接从他们面前快步走过。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自己和大多数同学不一样,他们可以交朋友、参加各种活动,尽情地享受多姿多彩的高中生活,一中于他们而言,或许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站,却可能是她的终点。
改变命运的机会只有一次,她不能像别人一样,分心去留意途中的风景。
只能目视前方,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