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店堂的人少了,说话的声音只有零星的一点点,他们的出现带给镇民们的新鲜感,随着时间的延长,往消亡的势头里递进,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要去忙碌;划船的声音隔很长时间才出现一次,这时要是开了窗,这条婉长的河流里,远近大概已经望不到什么船;倒是埠口有几个大嗓门的女人们在说话,有淘米的,也有洗菜的,这里不是上海,夜生活是钻进被窝睡觉,家家户户下午五点半点上煤油灯,开始吃晚饭。
“幼成。”就在他以为她睡着了,自己也有点糊里糊涂的时候,她幽幽地说道:“这话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现在我即已是你的妻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我之前有没有过女人?”
长睫毛在他鼻翼边煽动,他没有睁开眼睛,手指搭在她腰间有一瞬,低声道:“虹影,在你之前,我没有爱过任何一个女人,我都以为,这一生,大概失去了爱上异性的能力。我现在这么地爱你,这么地想要你,真是我此生最大的庆幸。”
曾几何时,走出后台,无数辆小汽车排队在残存的霓虹灯下等,通常已是深夜了,他已经相当疲累,可是这些汽车里的头几辆的主人们,他须得亲自招呼,毕竟他当时还不是那么地有名。
张司令,谢谢您今天的包场,希望这一场戏,您还满意?方大帅,您这么地擡举严某,严某真是感激不尽!
他是须生,奉承完司令大帅后还得奉承太太小姐们,他倒没有看不起自己,觉得这跟开店迎客是一个道理,不能没了风骨,也不能一丝丝希望也不给她们,在艰难漫长的磨练中,他如履薄冰地把握着合适的风寸。
厌恶了,有一阵,远远闻见女人的香粉味就头皮发紧;而后又渐渐地习惯了,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活着,莺歌燕舞客气地对付着,偶尔也冲动,从未动过真情。
坊间道,情知严郎是虚情,饶是如此动人!
“虹影。”
“嗯……”她应一声,她这个人就是这点聪明,有分寸,问过了,得到一个模凌两可的答案,也就作罢,从来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让人落个没下场。
“你上次问我一年能挣多少钱,我告诉你,我一年挣得比这多得多。我唱一场戏,目前的平均市价是十两黄金,当然唱戏只是我收入的一部分,唱片,出席活动总总。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钱,一直没有闲置着,有些储成黄金,有些用来买房子,有些用来投资,股票有一些,实业也有一些,银行界也涉足。国内这时局,如今看着是每况愈下的,欧洲也有岌岌可危之势。我现在正在想办法,把股票折成金子,实业只保留钢铁和煤炭,一部分挪到了国外。世事多变,人心惶惶,大家都没有安全感。我们不得不尽量地预见一些,打算一些,这些年,你亲自见证了,雨打风吹过,亭台楼榭销毁只在一瞬间。”
这一番推心置腹,是刚才他说“只爱她一人”的副产品。他是坦诚的,不愿意欺骗她,也愿意把一切与她交心,这便像一份人家了,这是她丈夫的财产,不过他的财产多了些,令她始料不及,更不料他除了唱戏,也做投资和生意,归根结底,这些她都是不大懂的。唯最后一句尤其引起她共鸣,她们家,就是因循守旧着,没有预见,也没有打算,只躲在牌坊后面窝里斗,眼瞧着那牌坊的根基腐朽溃烂。
“虹影,我知道一些你们家的情况,像你这样的大小姐,也为金钱所累,这原是不该的。你现在跟了我,这方面尽可以放下心来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不该,有的是不幸;不幸的人千千万,她曾是她们中的一员,明明一个大活人,被别人当作卖钱的物件。
她心里清楚,却年轻力微,一个人在马路上踟蹰,眼泪一滴两滴地落,没出息地很。
“幼成,我不是贪你的钱,我那样问你,是见你花费甚巨,又为了我到处使钱。你相信我,我和你在一起,在昨天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钱的问题........”
她是在辩解,这令他伤心,他吻了吻她道:“你不用这样说,我自然明白你,你若为了钱,何必跟着我?你这样不顾一切,是因为……”
他薄薄地嘴角往上斜:“.......抗拒不了我的魅力。”
她笑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从眼眶里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本书应改名:一不小心嫁给亿万富翁!下一章回豪宅,婚后的生活是甜蜜而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