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叫他回家。
“三黑山?”何御看着地图呢喃。
项阳告诉他要去的地方,在地图上看距离三黑山很近。这个地名让何御感到熟悉。
“三黑山是与罔山最大的一处通路,现在被灵事局把控着。”洛九音说道。
何御研究了一下路线,那些地方都很偏,想要去的话,需要转坐长途巴士,有些地方甚至是没有汽车能通行的路,只能靠驴车或者干脆就是两条腿走上去。
看完几条路线后,何御扭头看洛九音,征询道:“我们不要坐车了吧?”
洛九音看他半是期待半是痛苦的眼神,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问道:“会晕车?”
何御的眼神更痛苦了。他点了点头。
这辈子不知道,但他上辈子坐过那种十分颠簸又拥挤的长途巴士,就没有一次不吐的。提到这种车,他就忍不住回忆起车厢内那糟糕的空气和闷窒的感觉,已经忍不住开始难受了。
“那我们就不坐车了。”
反正凭他俩的身体素质,不坐车也不必走山路,直接穿行山林反而可能更快些。
山林幽深而安静,破碎的树叶在脚下簌簌脆响,灌木下有小动物穿行的声音,何御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洛九音紧跟着停下。
何御看着无路的山林,怔怔站着:“我好像……想起一些事。”
很久之前,他也曾跟随着一个人,在山林里穿行。
破碎的画面拼接成串,这是他第一次在回忆里见到洛九音。
“我们是不是……曾经一起生活过很久?”何御问道。
“是的。”
洛九音的目光温柔而期待。
何御闭上眼睛。他记得,他们曾经一起从一座可怕的大山中逃出来,他们一起生活了很久。
洛九音总是很安静,万事万物都倒映不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他不哭、不笑、不生气、不渴望。
有一次,他撞在一块石头上。
何御很担心地检查,洛九音就任他检查,脸上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何御一擡头,看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就顿住了。
“我没有受伤。”洛九音说。
“没有受伤,也会疼啊。”
“疼?”
洛九音不懂什么是疼。那块地方很快就起了一片可怕的淤青。何御看得直皱眉。洛九音也皱眉,做出难受的表情。
何御一看他就知道了:“不要学我。”
洛九音哦了一声,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人会做出表情,是因为有感受。洛九音没有感受,他偶尔会做表情,但那是在模仿何御的表情。
何御发现了,但他想没关系,他和洛九音一起从那座可怕的山中逃了出来,他把洛九音看做家人。他以为这新生的日子就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一个春天,一个夏天。然后,在夏天的末尾,洛九音忽然开始长久地看着罔山的方向。
他说,他要回到罔山。
何御很不安,他反复地问洛九音,为什么他想要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可是洛九音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看他,对他说,自己应该回去那里。
洛九音看着他焦躁不安的样子,忽然问道:“你不想让我去吗?”
何御说:“不想。”
“好,那我就不去。”
何御有那么一瞬放下了心,可是紧接着,他就听到洛九音说:“我现在不去。”
他说:“我以后总会回去。你阻止不了,我也阻止不了。”
在那之后,洛九音越来越长时间地望向罔山,何御也越来越不安。
残损的记忆越发破碎,何御痛苦地按住胸口。
他记得……他记得在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洛九音开始无法自控地走向罔山。
他记得……他跟在洛九音身后,穿过了长长的山林……
他记得……
有人用力把他按在怀里,一下一下拂着他的背,他的额头抵在洛九音的胸口。
“不要想了。”洛九音说道,“不要想了。”
翻涌的记忆碎片重新沉到海底。
何御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擡起手臂,揽住对面的人,再明晰不过地感受到,他确实缺失了一块。
现在他想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