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钟音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千军万马。
黑袍于风中猎猎,仗剑危坐,愣是没人敢动一下。
祭台上的安思诚将画面尽收眼底,顿时满意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猖狂无比,响彻云霄。
“他们只是在思考怎么做,别笑的太早。”擅长迷惑心灵的女巫薇古丝,也就是之前鹤山给钟音灌输记忆的人,听见安思诚控制不住的笑,不由地泼起冷水。
“再怎么思考也打不过钟音不是吗?”安思诚露出无所畏惧的讽笑,态度云淡风轻。
朝星门群英荟萃,千年来门徒中天才与谋士数不胜数,再加上天甲大人对钟音的熟悉,因此朝星门一直以来都在渐渐完善b计划。
这个b计划:只要钟音出现扰乱一次,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夺舍成功,哪怕是把一颗颗棋子送过去给她杀。
原因自然是因为她太强了。
他们又不是傻子要和她去硬碰硬,消解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力打力,愚昧的人才会选用杀敌三千自损八万的蠢做法。
现在他们也成功了。
安思诚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恭敬冲紫光拱手:“天甲大人,请尽快迎来大道神,我迫不及待想要开启新纪元。”
听到声音,正在念咒语的紫光缓缓睁开眼。
她并不是非常看得上安思诚这种狂热的武器爱好者,说是痴迷武器都擡举,他更喜欢的是战争双方拿着他武器打架的快感,说白了就是一个武器贩子,他就是拥有恶劣品质的人类最佳代表。
开启新纪元?呵。紫光再度合上眼,同时在半空中挥出一行字。
【带薇古丝和教徒们守好祭台,千万不要打扰我。】
“好!”
空中字幽幽散去,安思诚高昂的声音也一并散落风中。
和薇古丝对视一眼,两人并肩站在祭台边边,一个幸灾乐祸,一个镇定自若,两人视线齐齐落在或许即将要发起攻击的乔承东军队。
朝星门这边个个异心狂起,对大道神的狂热让兜帽下一张张脸蒙上可怕的激动表情,齐齐整整站起来,蓄势待发。
而乔承东这边是无尽的沉默。
他们很纳闷钟音消失,又很期待她会像以往那般在紧要关头出现。
现在她的确出现了,却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她如不动古钟,长剑肃杀,就叫人不敢进犯一步。
人们看到日光落在她身上,风吹起黑色长袍衬出纤瘦身躯,她落在金色而温暖的光里,偏偏像极一尊没有感情的冰冷行尸,黑暗在她身后凝结,一半是光,一半是暗,令人胆战心惊。
“先别行动。”看了会,乔承东越发心颤。
他面色凝肃,脑中飞快思考起动手或不动手的后果,想了想,还是挥手招来刘春禾等人一起商量,藏戈还特地设立金刚罩将他们包裹,不让决定生死存亡的决定透露一分。
所有人一言不发,和慕思、李绮梦站在一块的伍莲却忍不住泪如雨下。
“陶宓…..”
伍莲捂住嘴巴,金豆如雨柱滑下,哭声都是从指缝中溜出来的。
她视线从钟音身上挪到后面的祭台,陶宓被一击必杀,而那里,那里他们已经干脆利落抹了格尼的喉咙!
血色狂涌,腥气在风中摇曳。
伍莲有些崩溃,她忍不住冲杭舟游大吼,“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格尼,救救格尼啊!”她吼完又奔前一步,大声冲钟音呼喊,“钟音你到底在做什么!”
见状,李绮梦和慕思两人一人摁住她手试图让她冷静。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现在必须冷静,我们谁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申屠越暴躁抓挠着草皮,语气烦躁起来,“不过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鹤山她被噬魂过一次,那次她用信仰之力压制封印,现在看来信仰之力也没用了,所以我们叫不醒她,或者这么说好了,某种意义上她已经死了。”
申屠越喜欢钟音很久了,他喜欢强大冷酷的女性,存在的万千年中他的取向一度都是如此,后来钟音化形,他一只饕餮彼时还是喜欢兽的,也只想去找钟音打架,两人越打他越发觉她实力之强,几乎都不用真出手,不靠血脉压制都能轻而易举打败他,逐渐地,清艳面孔与高傲冷峻的个性令他魂牵梦萦。
与其说喜欢,他这一刻体会到更多的是敬仰。
因为她强,所以他仰望尊敬,所以这群烂东西怎么能把钟音变成这样?
深吸一口气,申屠越兽眼顿竖,郑重而严肃看向弟弟,“世上只有我们两只饕餮了,申屠延你怕死吗?”
申屠延果断摇头,同样严肃:“不。”
他厌烦了一直躲躲藏藏,是钟音突然出现他才感觉到那么一点点可以和人类共存的希望,那一场热热闹闹的鲛人宴他还想享受两次三次一百次!平淡安然的生活被邪恶者的欲.望侵扰,他该出手并且毫不畏惧,而且他们也一直在暗中这么做,不是吗?查了朝星门这么久,是该结束了!
两人跃跃欲试,在场辈份比较大的慕文却甩动蛇尾拉住了他们。
“你们疯了,钟音全盛状态下冲过去就是死!”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长久以来钟音其实并没有真正对谁出手过,即便是杀不听话作乱的人或异兽,她使的劲头都是轻飘飘的,真正的弱水之力和业火之力她从来没有正儿八经使出来,一旦使出,那将是压倒性的胜利。
徒劳无功去送死?是疯了还是傻了?
“还是先等乔部长商量完。”
“再商量祭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东西,就要成功了。”
“已经在开始点火了,为什么那个人的血可以燃起来?”
“棺椁里的东西是啥?”
众人等乔承东等得也焦躁,七嘴八舌讨论起该不该冲过去。
嘈杂纷扰下,杭舟游忽然擡高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语气斩钉截铁:“我相信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掌控,绝对有办法能让她清醒。”
在他眼中他不想谈以前,他只知道钟音向来不着调,看似不靠谱,实则大智若愚。
最初两人因异兽而相识,也许曾经她一门心思在捉异兽上,可后来看得清楚,异兽牵扯出朝星门,经历那么多事她为之愤怒也为之动容,从漫不经心的狂妄到一心履行自己职责,她逐渐在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钟音是个很聪明的人,她从来不是他最初印象中娇弱的菟丝花,更不是一摔就碎的瓷娃娃。
钟音是自由且孤傲的,有着绝对实力去嚣张纵逸的人!
他坚信她不会轻易落入圈套,也有种直觉他会在今日之前突然恢复记忆肯定有原因。
所以,一定有办法让她恢复正常。
而杭舟游已经想到这个办法,他摸了摸连鞘粗糙的头毛,声线沉重而冰冷。
“她多次说过这是她的家要守护这里,她也不止一次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古往今来有多少时代的革新都是小人物尸骨堆叠而起来,有多少和平盛世是靠军人血和泪铸造出来,今天我们已经在这里,我们就是青市、华夏、西方国家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我们破了,那我们的家人朋友就全完了。”
他倏然擡起绑在手上的双刀。
双刀碰撞发出清明争鸣,响声如同大山沉沉,死死压在每个人跳跃的心脏上。
“就算是朝星门拿钟音当武器,那又怎么样?”他一字一句咬牙,更加坚定指向钟音,“我们有这么多人,大不了全死在这里,只要能冲过去一个,也要把那祭台给砍碎了。”
他的话非常简练,没什么激励人心的措辞,却结结实实在每一个军人肺腑间燃起烈火。
不提什么洪荒末法什么修炼术法,以普通人身份存活五千年之久的华夏子女,守护尊严与无畏前进这八字刻在他们骨子里,保家卫国就是所有人的使命,如今这和平年代是由先辈一具具尸骨、喷薄的血、绝望的泪凝聚而成,他们曾用一双双手拉成一座高墙守护华夏,前仆后继奉献生命。
那么现在,他们也该同样如此。
杭舟游说的没错,只要能冲过去一个,都要把敌人歼灭!
“好!”
商量完的乔承东和协会几位老人老脸浮现一抹慷慨激昂的笑,不约而同赞成杭舟游的话,他们的决定也是如此。
华夏有如此多见识思想的年轻人是幸运,是庆幸。
只要冲过去一个就行,如果那个人被挡住,他们将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垫在脚底给那人开出一条路,直到所有人都冲过去,直到听到敌人凄惨的怒吼!
“所有人听令!”乔承东不再等待,高举起右手中的木仓。
所有人的眸光也不再落在钟音身上,越过她这座坚不可摧的高山,用紧迫眼神盯上那座正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祭台。
格尼的血洒在骨头堆上燃起熊熊烈火,说要作叛徒的陈升没能投诚直接被挖了心,尸体被随便丢在祭台之下,他那颗肉眼可见还在跳动的鲜红心脏与两颗铜人之心悬浮在棺椁上方,朝星门所杀异兽凝成的兽格一并悬浮着,格尼的血有多红,火就有多烈。
紫光闭眼念着古怪的咒语,三颗铜人之心和兽格分出三条红色血流以及一条青色血流,一点点灌入棺椁中的容器中。
与此同时,风云大变。
无边无际的广阔天际一朝入夜,漫天星河从祭台正上方倾泻而下,片刻后又如同水流倒灌,有一只巨大可怖的魔眼在其中若隐若现,可忽然全世界各地都有一道透明光柱从地心喷涌而出,直直冲入云霄后在星球表面形成一道屏障,倒灌星河像是被隔离在外无法进来。
远在祭台的紫光顿时大喝一声,“钟音,劈开封仙壁!”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透明光柱就是封仙壁!
无数道光柱形成天然屏障保护着这座星球,原来这就是封仙壁。
封仙封灵,用时间杀死所有仙灵,却永生永世守护人族。
“千万不能让她打开!一旦打开,宇宙中灵气会喷涌进来,灵种如果被激发,所有人类都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异变,整个世界都会混乱的!”慕文九个头同时发出振聋发聩的提醒,传遍整座平原。
“按照计划,拦住钟音!”
乔承东同时一声令下,监管局、协会、军人….所有人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开始猛地向前冲。
这时被控制的钟音得令,飞高跃起,正欲一剑劈裂光柱!
千钧一发之际,兽比人快,申屠越四蹄生风,第一个冲在前头,也第一时间撞向钟音劈出的那道剑锋,硬生生用肉体扛下足以令人痛不欲生的攻击后他狼狈摔落在地,艰难擡起兽头,眼中映入钟音无情的身影。
他暗骂一句起身,看了眼被掀去鳞甲深刻入骨的剑痕,不顾疼痛飞扑过去。
“不管你能不能醒,我绝不会让你打开!”
眼看自己哥哥送死,申屠延找准角度一同朝钟音左前侧方冲过去。
第一剑被阻,钟音面无表情落到地上,唇角勾起的弧度尽显冷漠讥讽。
“蝼蚁。”
话落,她已然闪身到申屠越面前,速度快到眼花缭乱,先是重重一脚踹向他,在申屠延扑过来时腰部弯折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反手一剑戳穿他肚腹。
狠狠转动剑身,申屠延整个身体都挂在了她剑上。
撕心裂肺的疼漫山遍野冲上申屠延的大脑,他痛苦呼吸垂下四肢,渐渐迷离的眼对上钟音略显冷血的星海双瞳。
他奄奄一息呢喃:“钟音,大佬,你这么厉害一定没有完全被掌控吧,快点醒过来啊,我……”
还未说完他自以为是的企盼,钟音已经掐住他脖子,五指用力掐死,拔剑丢尸,一气呵成。
她擡起剑,对准了头顶透明的光柱。
亲眼目睹申屠延被轻而易举抹杀,申屠越不顾痛苦爬起来想要继续阻挡,结果他和奋不顾身向前的军人齐齐陷入了忽然变软的泥土里,深陷泥潭,无法动弹。
而脚下泥泞中流动的,是幽蓝幽蓝的弱水。
“……..”申屠越呃了一声,心如死灰看向身边骑着狴犴越过自己的杭舟游。
“一定要阻止她。”
随即,他维持着伸手的动作,带着满眼遗憾变成了一尊华丽的冰雕。
连鞘驮着杭舟游奔跑,兽眼不期而然氤氲出湿意,好兄弟!
他在难过,杭舟游也不例外,一个个队友的逝去让他心脏绞痛猛烈。
他怵然目光挪向岿然不动的钟音。
钟音仍然站在光与暗的交界线,无声伫立,周身突然像是有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所有军人的子弹攻击,发现热武器没用,协会的人便各施奇术,一时间半空中彩光交错,符文纷飞,可连目前最强的臧戈也出了手,一手八卦大阵笼罩整个平原,她却只需要轻飘飘擡脚,就直接踩裂了这道阵法。
她之强,就算葬送再多人的命都掀不起一丝一缕风浪。
杭舟游冷汗涔涔,突然让连鞘停下,他紧紧盯着钟音,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边臧戈猛地吐出一口血被击飞到不远处,刘春禾连忙将他扶起,“你没事吧?”
“没事,”臧戈喘着粗气,无奈道,“不行,我们最多只能近她两米远,术法和武器对她都没用,只能用肉盾攻击了。”
乔承东意会,立即下令让一队异兽和协会的人用术法发动攻击,另一队用枪.炮扰乱她注意,最后让行动队突围。
只要冲过去一个人就行!
于是不断有人冲向钟音,有只横公鱼越过线,甩动鱼尾,以天为水,以地为湖,水流拔地而起从钟音头上灌下。
钟音歪了歪头,身上爆出一股威压直接将那只横公鱼碾碎成肉浆。
血喷溅到紧随其后的人们脸上,他们却毫无所觉,依旧拼了命往前冲。
有了三队人马齐心协力的合作,钟音动作倒是慢了下来。
没人知道她本可以一招将人全部击飞,她只是因为混乱的脑海里不断出现的声音而产生了强烈的抗拒,从而选择敷衍应付,全心全力在究查这些声音来源。
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高高低低的呼喊声好像就是从灵魂里传出来的,令人无法追寻。
他们在喊:“音音,你受伤了吗?这里没有亮光了,山河又动荡了,我们能出来吗?”
他们在喊:“臭女人,晦气!你被邪魔侵染,我要杀了你!”
他们在喊:“王柠姐姐?我们不停叫钟音姐姐名字真的有用吗?”
谁在说话?到底谁在说话?
钟音挡下一道桃木弧光,莫名其妙后退一步,然后拍打起自己的头。
究竟是谁在说话?
没人能解开她的疑惑,她那双盈满星河的双瞳翻转倒腾起来。
祭台上,感应到钟音在抵抗的紫光脸色大变,不愧是钟音,明明已经被彻底噬魂仍然有余力反抗,她倏然睁开眼,“快点动手!别让他们再扰乱她,尽快打开封仙壁!”
“是的大人。”安思诚懒洋洋应声。
这些人勇往直前的勇气倒是让他刮目相看,看了会戏也该轮到他上场了,他张开双臂高擡,对
“为了新纪元,奉献你们生命的时候到了,谁杀的人多就有奖励,去!”
“为了新纪元!”
“为了新纪元!”
“打开封仙壁!”
教徒们疯狂挥手以示衷心,在安思诚落手后,他们整齐划一起身扭头,黑色袍子如同世上最肮脏恶臭的液体黏在一起,比嗜血恶鬼贪婪,比森冷邪魔可怕,他们径直挥舞武器冲向混乱的人群,狂乱而令人心生厌恶。
乔承东这边的人一时间真是焦头烂额,又要拦钟音又要应付这群杂碎,就在乔承东打算改变计划时,杭舟游忽然摁下他的手。
“我去对付钟音,你们守好就行。”
“你?一个人?”乔承东眼底尽是疑惑与不满,“好小子,现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
“我有办法。”杭舟游咬紧牙关笃定。
深深凝视他几眼,乔承东也不再说什么,下令让众人给他开路。
重明鸟遮天蔽日的双翅燃着正义之火,仿佛要把天空灼烧出一个大洞,周岩化作应龙,龙身狂舞如游蛇,角度刁钻地一口咬死一个人,数十种异兽穷凶极恶开道,符文与魔法阵上的光交错相映,连鞘驮着杭舟游从尖叫声中冲出,势如破竹。
杭舟游脸上早已溅满不知是敌人还是战友的血,他心头紧得很,努力平复着呼吸,还是攥紧连鞘皮毛用更快的速度朝钟音而去。
谁知道还没到钟音面前,有人居然比他更快!
伍莲这傻丫头比陶宓还傻,慕思驮着她,蛇尾疯狂摆动间将她送到了钟音面前。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是普通人的缘故,看起来没什么威胁,还是因为其他,钟音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音音,你看,这是你的东西,你还能记起来吗!”伍莲怕得要命,但还是高举钟音之前花大价钱买下来的两样宝贝扑上去。
她跌倒在钟音脚边,企图用她说过可能是自己东西的砚台和角楼唤醒她。
东西咕噜噜滚在一边,被那无处不在的呼唤声吵得头疼的钟音终于垂眼,看向脚边精致高雅的两樽古物。
古物华丽,上面漂浮着她的气息。
伍莲见她停顿,当即欣喜若狂说:“音音你想起来了吗?你不爱存钱,为了买这俩可把你所有存款都用完了,你可喜欢它们了!你不是讨厌朝星门吗?所以快点记起来!不要再让大家送死了!”
“吵死了。”
面对她真切言语,钟音眉端拧成了一个死结,一股无处散发的阴鸷暴戾气息顿时在她周身疯狂流转。
须臾,她掀了掀眼皮子,毫不犹豫出脚。
脚尖红莲覆盖,一击直接将人踹飞。
业火的灼烧感带来无与伦比的痛,伍莲哀嚎一声捧着肚子摔向不远处,不过就是眨眼间功夫,她第二声尖叫还卡在喉咙里,肚腹处已然开始湮灭成灰。
红莲业火燃尽天下一切罪恶,于罪恶中可窥记忆。
就在这一瞬间,钟音身子猛地震了震。
她大脑里那些呼唤声渐渐被短暂急促的画面取代,除去一直在她脑海中不停循环的、被紫光灌入的一幅幅凄惨人间百态,在混乱中,刚刚被她踢飞的人那张面孔时不时闪现。
清亮明朗的嗓音不远不近传来,覆盖混乱,带来片刻平静。
那是伍莲的声音。
她干干净净没有做过滔天罪行,反倒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多些。
“嗐,偷偷摸下钟音的宝贝她应该不会怪我。”
“陶宓,我俩吃了她的零食她不会发现吧?”
“狗男人去死,网爆你!”
伍莲贼兮兮去平房窝在宝贝堆里傻笑的样子,她和陶宓边吃薯片糕点讲悄悄话的样子,她在夜间冲浪看到男人殴打妻子社会新闻口出愤言的样子……
这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可爱小贪心、小口业却在钟音混沌迷茫的脑海中掀起狂风骤雨。
她那双凝聚万千星子的双眼震颤,莫名开始更加剧烈的头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蚕食她的天灵盖,一股无法控制的感觉正在汹涌地撞击。
“伍莲……”她一手捂住太阳xue,一手朝伍莲伸出手。
可惜太晚了,业火之力短瞬间将伍莲烧成了灰烬。
亲眼目睹她有点变化的杭舟游忽然露出完全不压抑的笑,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一定有办法唤醒她!
果然他没想错,过去游三只是带领钟音走过百态人间,看尽繁华与贫穷,阅尽人的酸甜苦辣与爱恨情仇,真正让她产生感情的是无数困难贫苦却仍然努力的普通人!
这个被夺舍被噬魂的钟音,申屠越说她某种意义死了,这与曾经一心厌世的她有什么区别?
既然曾经可以,那么,现在也是如此!
“去帮行动队!”他瞬间翻身跃下连鞘背,踹飞一个黑袍人后疾步上前。
“钟音你可以醒来的!你看看……”
“滚!”钟音头疼到感觉脑子都要炸了,不等他说完直接一掌拍飞了杭舟游。
他被巨力惯冲到一个黑袍人身上,两人齐齐摔倒间,他迅速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了那人脖子,动作牵扯肌肉,他痛得呕出一口血,吃力撑起身子站起来,看向毫不留情的钟音。
钟音已经站回了原地,再度擡剑指天。
身后是穷凶极恶呼喊着恭迎新纪元的朝星门教徒,身前是英勇无畏出击的军人与异兽,彩光混乱,尸横遍野,到处都是喷薄而出的鲜血。
血近乎灼痛杭舟游双眼,他咬紧牙关,试图寻找更好的机会上前。
“钟音那火可以吸取我们的记忆,我们必须让她清醒过来。”这时叶重明自上而下落在他身旁,这样说道。
“噬魂这种东西,魂都没了,她清醒不了的。”慕文九张大口张开,直接吞吃两个人,一边吃一边急匆匆回复,真要是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可我信她。”
杭舟游胸腔里全是血味,他卸了刀,头也不回继续冲过去。
“鹤山她也被掌控了,但她可以轻而易举破局,这一次也可以。”
“你等等!”
他冲去时,慕文拦住他,嘴里吐出几块破布,望了望四周惨烈状况,她不免深吸一口气。
疯子,简直是疯子,现在钟音见人杀人见鬼杀鬼,他一个普通人去找死吗?慕文蛇尾在地上拍得震天响,蓦地,另一条蛇尾交缠上来,似是安慰又像是同意,慕文与丈夫对视,视线中儿女也心领神会看过来,半晌,她无奈将这口憋在心里的气吐了出来。
“杭舟游,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信她?”慕文问杭舟游。
“因为她是钟音,”杭舟游越过拦住他的慕文,语气果决,“曾经商朝民不聊生,帝王暴/政之下黎民百姓仍然知足常乐,她曾为将士牺牲产生怨与恨,后来却又看到将士们不过是各侍其主,一腔热血为了国家罢了,她曾为涂炭生灵感到不甘,后来却又因为有人哪怕濒死也会给他人赠送最后一块吃食而心感欣慰,她是无心无情的神,需要在漫无边际的岁月中审判人类的罪孽,可她需要的是,一直都是能抚慰她厌恶人世的东西,无情到有情,才是她的大道!”
人民就是钟音需要的东西,唯独人之力,才能把她唤醒。
杭舟游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可他能在关键时刻忽然觉醒记忆,那就证明他还是有点用的,他双眼眯起,“所以我要用命去让她睁眼看看这混乱的战场,她的朋友们都在凄惨死去,她一定能醒。”
他能做的,也仅仅只有这样。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异兽先打头!”慕文忽然卷住他身体往旁边一放,带着一家老小率先越过他。
慕文骄傲仰起头:“作奸犯科的事老娘当年也没少干,我们光顾着杀人没用,这件事只有她能来,只要能唤醒她,死就死吧!”
“呜呜呜呜虽然很不想死,但是不叫醒她我们全玩完了,记得给我悼念哦。”慕思哭得稀里哗啦,真要赴死那刻她也是怕的,可是还能怎么办?祭台那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棺椁里突然蔓延出黑气,凝聚在上方越来越多,如同黑云压城,唯独钟音才能救所有人。
在杭舟游震惊的目光中,相柳一家已经朝钟音过去。
毫无疑问他们死得非常轻易,钟音横扫千军,红莲艳艳,漫天黑灰洋洋洒洒,然后是周岩,然后是叶重明、狴犴……所有人都在为了唤醒钟音而甘愿赴死。
或许到了这一刻,他们都明白为天下付出一条微小的生命算不上什么。
牺牲,永远是达成和平的必要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