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这道声音后,越发模糊,她在梦里,她能感受到,她现在处在梦境里。
可这场梦境,是她经历过的。
她梦到了那天,邵覃对她说,要和我结婚吗,白瑶,我只说这一次。
她看到自己脸上掩盖不住的错愕,然后看到那样高大的一个人,往前倒,她伸手去接,他倒在她怀里。
重量和触感都是那样真实,他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呼吸声扑在她的锁骨上,酥酥麻麻的,他晕过去之前,还在她耳际低语,白瑶,只这一次,就这一次。
人晕在她怀里,她半拖半背把人扛在沙发上,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热风呼在她的食指间穿过,还活着。
她急忙起身,眼前一片雪花,她没吃什么东西,又整理了老半天,血糖跟不上供血。
她闭眼晃了晃头,眼前依旧看不太清东西,摸索着手机,攥在手里,她强迫自己镇定,闭上眼,晃了晃,再睁眼,眼前的景象回归。
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最后闹了场乌龙。
邵覃毫无意识地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医生看了看病床上的人,只跟白瑶说,病人有点低烧,太劳累了,这几天应该没怎么睡,血压有些低,挂了葡萄糖,等醒了回去好好休息就好了。
他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问了白瑶,请问,你有家暴的倾向吗?
白瑶惘然地看着医生,医生又道,刚检查的时候,发现背上有伤,应该是用棍子打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
她不懂医生这话什么意思,哑口无言,医生多看了她几眼,略带同情地说了句,他背上有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也不知道外边是得罪什么人,下手不轻,等他醒了你问问吧。
医生离开,白瑶咬住唇站在病房前,过了会才缓缓走过去。
邵覃是侧着睡的,整个人蜷着,她走过去,立在床前,手缓缓擡起,拽住他的衣角,向往掀起一点点,看到他身上鲜红的血痕,仅仅只是掀开一角,就能看出不止一道,她凝住呼吸,松开拽住的衣服。
她的手轻轻颤抖,病床上的人呓语,白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目光注视着床上的人,他的拳头紧握着,放在胸口,她绕过去,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然后她的手被床上的人握在掌心。
接着,邵覃睁眼,只看着她。
急诊室一直都忙碌的,人来人往,人声喧嚣。
他看着她,只又问了一遍,你还没告诉我答案。
她声音轻颤地问,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邵覃的眼里是白瑶形容不出来的情绪,很复杂,有期待,有害怕,有犹豫,更多的是孤勇,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
面前的人是纯粹的,在这一刻,他是透明的,把他的所有展露给了她。
白瑶眼底氲出湿意,她摇头,看着面前的人说,邵覃,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什么是感激,什么是依赖吗?你能好好区分这些感情吗?
邵覃执拗着,握住她的手更加用力,她关节处挤压得疼痛不堪,她挤出个笑,看着他笑着开口,你看,你在生气,而且你弄疼我了。
手上倏地一松,邵覃眼里的光骤然熄灭,他背过身,悬挂着的吊瓶因为动作的浮动一晃一晃,连带着针管在空气里轻动,葡萄糖无声滴在输液管里。
他静静地躺着,在喧闹的急诊室里,扞格不入。
他背对着白瑶,情绪豁开道口子,缓缓开口,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爱,也没有人告诉我如何去爱,没有人让我依赖,你说的这些,我好像都不懂。
白瑶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头顶白织灯散出惨白的光,将邵覃的脸照得更苍白两分,白瑶的影子印在地上,拖拽成细长一条,半截藏进病床底。
她不再说话,手撑着急诊室的空床,微微弯着腰,倚靠着床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搓过地面。
一瓶水挂完,护士过来拔针,贴上个肤贴,多看了好几眼,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端着治疗盘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从兜里摸出手机,偷偷举起。
白瑶走过去挡住护士的视线,与护士对视一眼,护士收回视线,手里揣回兜里离开。
邵覃起身,他动作急,牵带背上的伤口,低声“嘶”了声,缓了会,站直身子。
白瑶看着他离开,只问,要去哪?
邵覃不语,走到门口没回头,看起来与平时别无异样,笔直挺拔的一个人,她蓦地想起他背上的那些伤。
白织灯的光带着恻隐之心,从天花板逃下来,挤进急诊室里,努力勾勒出他的背影,她眼底印出他的轮廓,。
孤寂的,也是无力的。
她追上去,在他身后顿住步子,他感受到她的存在,没有下一步动作,立在原地。
白瑶的理智如同随风而逝的沙砾,她在梦里听见自己说,下次来,带一束花吧。
她听见自己说,跟我走吧,奶奶说要结婚的人,她要把关。
她又听到自己开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对我感激胜过喜欢,那我们就分开。
白瑶在梦里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想问的是,为什么要娶我?
为什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