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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苏源眸光微亮,按捺激动:“具体是何人接应,接应后又藏于何处?”

“接应人是一个叫净明的和尚,图云只说最终去处是吉祥寺,具体在何处也说不上来。”

图云就是那个男扮女装的家伙。

他是诚郡王在松江府这边的负责人,怎会不知道赃银位置。

苏源将信将疑:“没再审?”

小头领回道:“审问过程中图云数次晕厥,属下担心尚未查清他就死了,就自作主张中止了审问。”

苏源微微颔首:“是这个理,你做得不错。”

在图云的口供里,他在诚郡王府也是男扮女装,且身份是舞姬。

只要他在诚郡王府出现过,留下痕迹,就可作为诚郡王插手盐税的证据。

综上,图云不能死。

仅一瞬间,苏源便做出决定:“你派人去吉祥寺,捉拿净明归案,同时也要盯着吴立身那边,一有风吹草动,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本官。”

“还有被藏起来的那批银钱和账册,也要尽快找到。”

这些都是判罪的最佳证据,也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同吴立身装傻扮痴,虚与委蛇的最终目的。

小头领抱拳:“是。”

苏源挥手,小头领应声而退。

小头领前脚刚走,就有一个衙役走进草棚。

苏源似有所觉,擡眼就见他盯着小头领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长指不着痕迹捏紧袖口,苏源咳嗽一声:“有什么事?”

衙役躬身:“大人,有个工人不慎从山坡滚落,脑袋摔个大洞。”

苏源当即起身:“领本官过去。”

“人已经送到医棚里了,只是情况不太好。”衙役在前引路,“大夫也没有十足把握,就让小的来告诉您一声。”

苏源心中有数,遂加快步伐,很快来到医棚。

寒冬腊月,医棚四周又没个遮挡,风一吹,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铁腥味。

“大人,那人就在里头了。”

苏源踏入医棚,来到用木板搭成的简易床板前,垂眸打量伤者的情况。

伤口在左额角,鲜血涓涓涌出,整张脸糊满血,深蓝的粗布短打也有不少,瞧着甚是骇人。

苏源拧眉:“为何不止血?”

头部的血流速度本就快,再这么下去血都流干了。

大夫擦着汗,苦笑道:“大人,不是小老儿不给他止血,而是伤口实在太深,实在止不住。”

这时,伤者抽搐了两下,气若游丝:“救......救我......”

苏源后退两步:“本官说,你做。”

大夫瞪眼张嘴,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源眼神锋利,沉声道:“愣着作甚,赶紧找一块干净的纱布。”

许是苏源的语气太过沉着,让慌不着路的大夫逐渐冷静下来。

他咽了口唾沫,汗湿的手心在衣服上狠狠蹭了两下,小跑着去找纱布。

“大人,纱布来了!”

苏源负手而立:“将纱布覆在破损的地方,以手按压。”

大夫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伤口遭到压迫,伤者呼吸愈加沉重,挣扎着扭动身体。

苏源眼也不眨:“来两个人,把他摁住。”

老大夫本就上了年纪,哪禁得住几下折腾,当务之急是尽快止血,避免血尽而亡。

传话的衙役伸长脖子,看一眼苏源,又看一眼伤者,表情变来变去。

苏源只作不知,气定神闲地指挥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寒风依旧凛冽,伤者慢慢停止了挣扎,安静地躺在木板上。

高中时苏源打篮球好几次受伤,血流不止,又舍不得去医院花钱,就自个儿学了止血,再去学校医务室买点药,自行处理。

止血方法不止一种,压迫止血是当前最合适的方法。

苏源捏着指骨,希望有用。

一刻钟之后,老大夫在苏源的示意下取下纱布,心惊胆战地查看伤口。

两秒后,他惊呼一声:“竟然起作用了!”

起初他觉得苏源一个年轻人,又没学过医,怎么可能知道如何止血。

却又摄于对方通判的身份,不得不捏着鼻子照做。

想不到还真有用,这血流得都没之前快了。

苏源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神色淡然:“之后的伤口处理你自行解决,事后也照料好他。”

其实按伤口的严重程度,是需要缝合的。

只是靖朝没这项技术,而苏源又不曾专攻过医学,对如何制作缝合线一概不知。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苏源不会不懂装懂,一番瞎折腾,只能尽最大努力挽回一条生命。

老大夫叠声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老儿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苏源满意点头,转身离去。

刚一脚踏出医棚,就被眼前的阵仗唬了一跳。

不少工人都围在医棚外,一脸好奇地张望着。

“大人,王老三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死啊?”

苏源面目含笑:“大家放心,血已经止住了。”

之前传话的衙役本着讨巧的心思,扯着喉咙说:“本来王老三差点就没了,多亏了苏大人及时出手,才把他救下来。”

人群中一片哗然。

“大人还是个大夫?”

“天爷,我是不是听错了,竟然是大人把王老三救活的?”

被数十道充满震惊与钦佩的灼热目光注视着,饶是苏源练就了一张厚脸皮,此时也不免有些脸热。

以拳抵唇,强压下不自在:“算不得是本官救活的,本官只是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类似的情况,不想竟成功了。”

站在最前头的一个壮汉倒吸凉气:“看书还能救命?”

“你在说什么屁话,是书上有救人的法子,大人用这个法子把王老三从阎王殿拉回来了,大人您说是不是?”

苏源忍俊不禁,点头称是。

“不管咋样,都是大人救了王老三的命,大人可真是个好官啊!”

“没错,大人就是个好官!”

苏源手心朝下,示意他们安静:“王老三有伤在身,宜静养,稍后本官会派人送他回去,也会让大夫全程照看他的情况。”

“俺替王老三谢谢大人!”

苏源一一扫过在场诸人:“天色不早,大家赶紧做工吧,以免傍晚时完不成手头任务。”

众人高声应和,作鸟兽散。

医棚的血腥气太浓,冲得头晕,苏源擡步往草棚走。

没走两步,停下转身:“你跟着本官作甚?”

衙役挠头,压低嗓音说:“大人,属下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啊。”

苏源眼尾轻挑:“怎么了,哪不对劲?”

“就刚才的那个衙役,属下之前都没见过他啊,会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混进来的?”

苏源开启大忽悠模式,张嘴就来:“你这几日是不是没休息好,前两天本官还见过他呢,今晚早点歇息,另外风吹多了也容易眼花。”

衙役信以为真:“竟有这回事?”

苏源煞有其事地点头:“本官前几日也有过类似情况,来西山时差点走到别的道上。”

衙役心头疑窦尽数散去:“属下晓得了,今晚吃过饭就睡觉。”

苏源欣慰一笑:“好了你去忙吧。”

衙役粗声应好,大步流星上山去。

苏源在西山待了一上午,回家没一会儿,暗部小头领再度登门。

“大人,属下派人去吉祥寺调查,发现寺里并没有净明此人。”

苏源蹙眉:“寺里大小僧侣都排查过了?”

小头领语气笃定:“无一疏漏。”

苏源轻啧一声,陷入沉思。

整个吉祥寺都没有一个和尚叫净明,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净明是假和尚,真俗家人。

第二种:净明是真和尚,法号却是假的。

不论哪一种,都可证明图云在说谎。

苏源暗自磨牙,第一次生出想要刀了一个人的心思。

就因图云这一句谎,害得他们要走不知多少弯路。

时间耽搁下来,谁也不能保证期间会出现什么意外。

擡手揉了揉眉心,苏源面覆寒霜:“盯着吴立身那几人的动向,待傍晚下值后,你随本官去一趟吉祥寺。”

不论如何,吉祥寺都疑点重重,他须得亲自走一遭,说不定会有发现。

“还有图云,既然他如此不识好歹,也不必再手下留情,留一口气能让他撑到京城即可。”

小头领擡头,刚好和苏源漆黑冰冷的双眸对上,下意识答:“是。”

盐税一案再生波折,导致苏源一下午心情都很不好。

去山上巡视几遍,其余时间基本在草棚里。

看似在读书,实则在整理思路。

他把这些日子以来查到的所有东西联系整合到一起,又将可做罪证的部分单独陈列出来。

眼下的关键就是净明。

只要把净明刨出来,不仅赃银和账册到手,就连吴立身那群人都能一网打尽。

长指作笔,在“净明”二字上不停画圈,苏源眸光深深,里头酝酿着晦涩的情绪。

傍晚时,他提前半个时辰离开,去府衙告假。

“也不知怎么回事,近几日下官整夜噩梦缠身,始终不得安眠,今早起来险些晕倒,请大夫诊脉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思来想去,下官打算去吉祥寺一趟,求佛祖护佑,免灾除噩。”

吴立身仔细打量着苏源,见他脸色确实不好看,下眼睑泛着青黑,很是憔悴的样子。

他也没多想,大手一挥批了假:“去吧,明日本官派夏同知过去盯着,你后日再回去便是。”

苏源喜出望外,再三称谢,这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