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倍速,即自习室最高级别。
苏源眉梢轻挑,瞥一眼沙漏顶端,“十倍速”已变为“二十倍速”。
指尖隔着玻璃轻点腰部的蓝色细沙,苏源低声呢喃:“等晚上再来试试。”
话音落,就离开了自习室。
重回车厢,苏源低头看着胸口精致的绣纹,若有所思。
他想到会试第二的那位崔璋崔公子。
此次殿试,崔璋竟然只是二甲进士,而且居于靠后的位置。
苏源曾读过他的诗作,文采确实不错,若正常发挥,没道理不在一甲之中。
苏源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回了春宁胡同,也没想通其中缘由。
掀开车帘,入目是围着马车里三层外三层的邻里们。
一袭红袍的俊俏状元郎刚露面,群众们立时激动呼唤:“苏状元!”
苏源眸中含笑。
“苏状元以后是不是就要去皇宫里当大官了?”
苏源摇头:“非也,只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从六品也很厉害了,一地父母官县令也才七品。”
“对了苏状元,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回家乡去,接你家人来此常住?”
苏源颔首:“苏某正有此意,等去过孔庙行释褐礼,就打算回家乡接母亲过来。”
有缺心眼儿的愣头愣脑问:“那你爹呢?”
空气一静,其他人恨不得打死这个说话不过脑的。
只提娘不提爹,那肯定是爹死了呗!
大喜日子不提丧气东西,苏源只当没听见,捏着袖口柔软的衣料:“快到午时了,大家赶紧回去吃饭吧,莫要因为我耽搁了饭点。”
众人连声称好。
有人抱着几分希冀:“苏状元,我家孩子今年十三岁,在私塾读了三年书,我跟他爹也不识几个字,他有啥不懂的咱们都解决不了,你看能不能帮咱看看?”
苏源顿了顿:“可。”
前提是他刚好在家。
那妇人喜上眉梢,感激涕零:“谢谢苏状元!”
苏源只点点头,迈步往前。
忽而感受到一道怪异的视线,下意识偏头,刚巧碰上柳书达又妒又恨的双眼。
见苏源看过来,柳书达一惊,左脚踩右脚地跑远了。
苏源都懒得搭理此人,推开院门进去。
一脚踏进门,陈大卢氏以及陈圆站在垂花门下,笑容满面:“恭喜公子!”
卢氏眼角都堆起皱纹,欢喜地说:“公子,饭都已经做好了,就等您回来开饭了,今儿您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苏源擡手,掌心朝下压了压:“自家庆祝,不必太过张扬。”
三人自无不应,这时陈正一边拍着身上的草料,一边走过来。
苏源见状道:“左右今日饭菜准备得多,你们也同我一道庆祝。”
陈大当即色变:“不可!万万不可!”
主人家的庆祝,干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什么事。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苏源深知他们的秉性,缓声道:“并非让你们和我一桌,就像上次吃火锅那样,你们自行找地方用饭就是。”
话已至此,陈大也不好再拒绝,躬下身:“多谢公子。”
苏源摆摆手,径自回东厢房换衣裳。
这身红袍明日是要穿去琼林宴的,可不能沾上一丝一毫的污渍。
褪下后小心翼翼地叠放整齐,和金质银簪花一起,放在矮塌上,这才出去用饭。
下午时,杨牧和松江书院的十几个学生登门。
上来就是一番恭贺,尤其是杨牧,围着苏源直打转:“教习你现在成了状元,我是不是就是状元的学生了?”
苏源乜他一眼:“我不过是暂代教习一职,又如何当得起你的老师?”
那就是不答应了。
杨牧垂头丧气,不过很快又振奋起来:“教习,这几日我有感而发,写了好几篇文章,可否请您一阅?”
苏源欣然应允。
杨牧连忙从袖中掏出文章,皱巴巴叠成方块大小。
他自己瞧着都觉得尴尬,挠挠头:“我习惯这么存放文章......”
苏源并未在意,接过打开。
其他学生也都围在苏源身侧。
倒不是想看杨牧的文章,而是想听苏源批文。
他们这些人里,有八人考中进士。
这八人暂且不提,会试落榜那几人迫切地想从苏源这里学到些东西。
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到底是状元的意见,对他们也是大有裨益的。
苏源见状,让陈正搬来几条长凳,放在自己的两侧和对面,擡了擡下巴,示意道:“坐下再说。”
所有人乖乖坐下,开始听讲。
小院里,春光融融,暖风和煦。
苏源的声音温润平和,似涓涓细流,又宛如珍酿多年的佳酒,醇厚低沉。
苏源一边看一边说,其他人则全神贯注地听。
陈大一家远远望着,对苏源的佩服与日俱增。
陈正与有荣焉,已经完全进化成一个合格的源吹:“公子不愧是状元,爹看那些人,里头有好几个都比先生大上不少呢,他们却在听公子讲课,公子真厉害!”
卢氏不住点头:“对啊对啊。”
陈圆捧着脸:“以后我找夫君也要找个识字儿的。”
陈正没好气地瞪了眼妹妹:“才多大,就想着嫁人了。”
陈圆哼哼,不吭声了。
这些人在苏家小院待了两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苏源批完所有的文章,一擡头惊觉落日西斜,才打发他们离去。
学生们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与苏教习告别。
杨牧抱着上面满是批(缺)注(点)的文章,这一下午他被打击得不轻,闷声说:“教习我们回去了,祝您明日琼林宴大展风采。”
苏源心说他已经足够风光,六元及第的消息恐怕已经朝京城外各个地界传去了。
若再在琼林宴上扬名,恐怕有些人很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了。
掌心向内,往外挥了挥:“好了,快走吧,路上小心。”
送走松江书院的学生,苏源用过晚饭,洗漱后直接进了自习室。
在里面看了三本书,其中一本是超厚的游记,出来一看时间,约摸只过了一刻钟。
就挺厉害。
苏源翻了个身,如实评价道。
虽说他已科举上岸,但往后学习和工作的日子还多着呢。
别人花一两天二十来个时辰才能完成的公务,对他而言不过一个时辰。
二十倍速,简直是超大金手指,嘎嘎乱杀的程度。
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苏源嘴角的笑弧半遮半掩,很快陷入沉眠。
次日,琼林宴。
苏源、岳坚、周修身着红袍,其余进士仍旧是蓝罗袍、进士巾。
按照传胪大典所唱的排名,依次有序入场。
上首的主席为弘明帝专座,左下还置有一席,是属于钦命内大臣的。
众进士入场后,状元一席,榜眼、探花共一席,其余进士则四人共一席。
不多时,读卷官身着象征着各自品级的官服,相携入场。
苏源掀起眼皮,发现读卷官少了一人。
也没多想,许是临时被派了任务,不得脱身。
席间一片寂静,连细微响动都不曾有,肃穆得令人头皮发麻。
苏源索性再度垂眸,瞅着桌面纹路怔怔出神。
也不知过去多久,门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
读卷官及进士起身,行叩首礼。
苏源鼻尖蹭着冰凉的衣料,听见窸窣而杂乱的脚步由远及近,最终停下。
“众卿平身。”
苏源跪坐回去,不经意间擡眼,发现弘明帝身边除了以内侍装扮的中年男子,还有八个男子。
这八人锦衣华服,为首之人更是一袭四爪蟒袍,与其他七人很好地区分开来。
苏源瞬时了然。
这位应该是东宫太子。
其余几位,都是太子同父异母的皇子兄弟。
思及昨日刚得到的消息,诚王不知犯了何事,被罚禁足,不知他来了没有。
思潮起伏间,弘明帝已赠诗两首,言辞间不乏阔朗之意。
作完诗,皇子们争相称赞,几乎把弘明帝捧到与圣人并肩的地步,哄得弘明帝朗声大笑。
苏源嘴角微抽,真是哄死人不偿命。
再看太子,即便兄弟们轮番表现,他始终笑意不改,从头到脚都体现出作为储君的温厚大度。
弘明帝看在眼里,那叫一个满意,当即大手一挥,让太子也赠诗一首。
毫不掩饰他对太子的看重,成功让七位皇子绿了脸,暗自咬牙。
太子迈上前一步:“那儿臣就献丑了。”
储君赠诗,进士们再次起身行礼,以示感激。
后面就到了新科进士的赋诗环节。
经历过鹿鸣宴,苏源早就准备好了诗作,弘明帝一声令下,便起身吟念。
“忆昔琼林宴御筵,讲堂高敞集群贤。云开翠盖千门晓,万户争夸七宝烟。”
最后一字落下,不出意外赢得满堂喝彩。
苏源耳根有些发烫,轻咳一声坐下。
在他之后是岳坚,苏源一边听,一边给这些进士的诗作打分。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赋诗环节结束,弘明帝带着八个儿子退场,由钦命内大臣负责接下来的琼林宴。
帝王离场,席间的气氛和缓许多,至少敢低声讲话了。
钦命内大臣吩咐下去,众进士开始悠然宴饮,欣赏礼乐。
进士们于席间自由走动,与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苏源与岳坚、周修各自喝了一杯,就去找松江书院的学生喝酒谈天去了。
他在尽其所能地降低存在感,谁曾想这样也被人盯上了。
“苏状元曾在松江书院担任过教习,莫非这些都是你的学生?”
注:1、科举相关流程与细节皆来源百度
2、“忆昔琼林宴御筵,讲堂高敞集群贤。云开翠盖千门晓,万户争夸七宝烟。”来源九歌人工智能诗歌写作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