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2 / 2)

苏源坐在床畔,摸索着给后背能感觉到痛的地方涂上药酒,又把换下的衣物丢进木盆里泡着,这才去厨房炒饭吃。

刚放下筷子,牙行的人就把枣红马和仆从送来了。

这座小院的西南角设有马厩,只是一直空置着,里头也并不脏乱,苏源直接让牙人把枣红马牵到了马厩里。

草料什么的苏源早就准备好了,待牙人离去,苏源抓了一把放进马槽里:“吃吧。”

枣红色的大马蹭了下苏源的手指,埋头开吃。

苏源一时没忍住,摸了摸马脑袋。

得到一个轻柔的蹭蹭。

修长的手指顺着脑袋往下,陷入浓密的鬃毛里:“给你起个名字吧。”

枣红马哼哼两声,继续吃草。

苏源努力思考。

几秒后,苏源挼着鬃毛,面不改色道:“就叫你小红好了。”

毕竟是第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小红这个名儿可是从小学一年级一直陪伴他到高三呢。

枣红马:“......”

甩了甩大脑袋,不想理人。

终究是伤到腰的,苏源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跟小红说一声,径自离开了。

“老爷。”

垂花门前,陈大一家四口局促地站在那,双手交握在身前,恭敬喊道。

苏源脚下一顿,差点把他们给忘了。

捏了下眉心,苏源按照之前的安排给他们各自分工,又安排了住处。

“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你们做好本分之内的事,咱们就相安无事。”

苏源沉声道:“但如果你们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我是绝不会再留下你们的。”

“至于工钱,每月六百文,若做得好了,自然也有赏钱。”

一番恩威并施,打一棒给个甜枣,反倒让陈家四口人放下心。

他们都是老实本分之人,自然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在此之前,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主家不好伺候,喜欢折腾人。

听了这番发言,这些顾虑是彻底消弭无踪,纷纷应和:“是,老爷,我们知道了。”

苏源怎么听都觉得“老爷”这个词儿硬生生把他叫老了二十来岁,咳了声说:“日后唤我公子便是,待殿试结束,我回家乡接来母亲,在此之前陈圆去厨房做事。”

既给了工钱,自然是要做事的。

陈圆,也就是将来伺候苏慧兰的小姑娘脆声应下。

事情交代下去,苏源也没什么好说的,挥手道:“我有些乏了,你们各做各的事吧。”

四人齐声:“是,公子。”

等苏源进了厢房,陈大去马厩对面的柴房门口劈柴,妻子卢氏和女儿陈圆一个进厨房忙活,另一个勤快地打扫卫生。

至于儿子陈正,去马厩伺候小红了。

四人都十分地默契,干活儿时无一不放轻了动作,唯恐惊扰到公子休息。

殊不知公子压根就没睡着,只是躺在床上养腰,并趁机进自习室学习,临近傍晚时才出来。

陈大一家见公子在院子里溜达,面上松快许多。

公子一下午都没露面,他们还担心来着。

又不敢进门去瞧,只能时不时往东厢房看一眼,巴望着公子下一刻就能出现。

卢氏小心翼翼上前:“公子,晚饭已经做好了,要不您尝尝味道,若是不满意,回头我再改进。”

躺了一下午,虽说一下都没动弹过,但脑力劳动可比体力劳动累人得多。

苏源确实有了饥饿感,遂颔首道:“好,开饭吧。”

苏源之前叮嘱过,不可多加浪费,故而卢氏只做了一菜一汤。

饭菜上桌,卢氏候在一旁,眼睛却片刻不离公子,期盼着公子的反应。

苏源浅尝一口,两秒后说:“味道不错,只是我平日里喜欢口味偏重些的,可以略多放些调料。”

卢氏心中一喜,连声应承下来。

又见苏源安静吃饭,卢氏不好意思再杵在那,调头进了厨房。

饭后洗漱前,苏源瞥了眼蹲在角落里给花草浇水的方圆,神色舒缓:“忙完手里的活就能歇下了,夜里我一般用不到你们,不必熬到多晚。”

“谢公子体恤。”

苏源笑了下,擡步进屋。

等陈大忙完手上的活计,也不过酉时三刻。

洗去手上的泥灰,陈大遥遥看向东厢房。

昏黄的烛光透过窗户纸隐隐传出,温馨而宁静。

他低声感叹:“咱们的新东家,是个好人。”

卢氏附和:“咱们一家都好好干,争取让东家满意。”

陈大咧嘴笑,憨憨点头。

惦记着疯马事件,苏源隔日一大早就让陈正去府衙打听。

正如衙役所言,疯马闹出的动静太大,牙行附近的小摊小贩们都在关注着此事。

陈正问了几个摊贩,很快就拼凑出真相。

那疯马确实是因中毒而癫狂。

昨天早上,打草料的下人不慎将羊踯躅混入了草料中,被马误食。

羊踯躅吃得不多,所以才等到进城后才发作。

小贩摸了把滚圆的腰包,这里头放着疯马事件给他的赔偿。

他误以为陈正也是个摊贩,乐呵呵地说:“要我说这诚王府就是大方,我那摊位上所有东西加一起都没二两银子,却赔偿给我五两银子。”

另一人龇牙:“可不是,财大气粗呢。”

陈正同对方说笑两句,而后随意找个借口回了小院,将一切完完整整转述给苏源听。

苏源搭在扶手上的五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白,眸底暗色翻涌。

“你是说,那辆马车出自诚王府?”

陈正回话时低着头,全然不知自家公子的神情有多么骇人:“是,那些摊贩都是从诚王府得到的赔偿。”

诚王府......

苏源敛眸默念,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梁盛不愧是主角光环加身的男主,做出这样漏洞百出的事,诚王都愿意替他擦屁股。

一时间,苏源竟不知该夸梁盛自视过高,还是该夸他有本事。

再擡眸,眼底已恢复一片波澜不惊,淡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陈正应声而退,书房内只剩下苏源一人。

其实昨天从马蹄下逃过一劫,苏源就猜到这一招出自梁盛之手。

打从放榜那日,苏源就对其保留警惕,生怕他对自己不利。

没想到梁盛现在这么疯,竟想要当街取他性命。

他又怎能保证,过程中疯马不会伤及旁人,以致无辜之人丧命?

“真是丧心病狂。”

苏源以手扶额,陷入沉思。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显然是无法撼动有诚王做靠山的梁盛。

即便他在当今那里记了功劳,也不能跑到他老人家面前直接说:“你儿子包庇想要杀我的凶手,你赶紧把他们一块儿处置了。”

他又不是嫌命长。

再者,他在京城全无根基,贸贸然行事,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磕得头破血流。

不值当。

为今之计,只有徐徐图之。

以梁盛的鲁莽,和针对自己的敌意,他定会再次出手。

马脚露得多了,总有翻车的时候。

如是安慰自己,苏源心里还是不得劲,索性摊开宣纸练起大字。

整个过程静心凝神,翻涌的心绪倒是逐渐平和下来。

最后一笔时,苏源落笔极重,在宣纸上留下粗而深刻的一撇。

将毛笔放在笔洗上,苏源倏然勾唇,却不含丝毫笑意。

没关系,他最擅长的便是忍耐。

一如当年被曹安陷害,最终曹家不也登门认错了。

如今灵璧县谁还记得曹家。

梁盛亦是同理。

不过是大boss和小boss之间的区别。

苏源从容起身,回房上药酒。

根据医嘱,上药酒时需要用力搓揉,将药酒渗透进皮肤中。

苏源疼得直吸气,等药酒上完,出了一身汗。

这屋里原本是有一面铜镜的,只是苏源平日里不怎么爱照镜子,就把它塞到了角落里。

把药酒放一边,苏源起身去了铜镜前。

背对着铜镜,艰难扭头。

铜镜的清晰度肯定是不必玻璃镜的,可谁让后腰的淤青太过狰狞,在铜镜里明显比其他地方的肤色深了几个度。

淤青几乎横亘了整个后腰,仿佛在一张宣纸上泼洒了重墨,分外碍眼。

苏源闭了闭眼,深呼吸。

穿上衣服直奔书房,提笔一阵龙飞凤舞。

几行写完,将其折叠放入信纸中,再密封好。

苏源唤来陈正:“尽快把信送出去。”

陈正领命而去。

苏源长舒一口气,后腰的伤处都没那么痛了。

书上说了,男人很多时候的话都是不作数的。

就比如刚才。

这回他拒绝猥琐发育,偏要有仇必报。

苏源翻开书页,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嗯,没毛病。

诚王府,刘侧妃住处

房门大敞,屋里不时传出噼里啪啦的打砸声。

守在门口的婢女婆子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屋内,梁盛跪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的脸被碎片划伤,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流。

刘明珠气得浑身发抖,脚边是一堆破碎的瓷器。

她咬牙切齿,用外人听不到的声音:“王爷都已经答应了,你为何还要擅作主张?”

“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一行为,会影响到我,甚至影响到王爷的大计?”

梁盛黑黢黢的眼珠动了动,直视着刘明珠:“与其让他入朝发展,不如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