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被豹豹抓住的，这种可能性也大幅度降低。猫科动物的鼻子灵通，光是在几天前一起并肩作战打变异动物，足够豹豹记住他的味道。

豹豹心虚道：“我一开始没认出他，不小心碰掉他的头盔时才发现居然是熟人！”

越到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姜图南审视着面前的虫，若有所思。

她把纸条塞进口袋里，淡漠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躺着的虫眼里闪过一道光，姜图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握紧藤蔓，目露怜悯：“送你最后一程。”

藤蔓穿透心脏的声音极不可闻，被周围各类兵器碰撞的声音淹没。姜图南面无表情地看着虫身体不断溢出的绿色血液，突然有些反胃。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顶着豹豹不解的视线，问道：“豹豹有没有觉得他不对劲？”

“有呀，他怎么没有跟白雪的主人一起？”豹豹天真无邪道。

姜图南露出一个极为细微的笑容，语气变得轻快：“因为他根本不是那个偷偷给豹豹吃肉干的虫。”

被她们甩在身后的虫身上，一道幽暗的光悄无声息地熄灭。

司汶看着一高一矮远去的背影，表情微妙，语气轻蔑：“你就是邀请我们来看这个的？”

坐在一旁的赤屠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结果！这种细微的观察力，人类身上不可能出现！

司汶手里拿了一把团扇，轻轻朝着自己扇了扇，风凉话随之而来：“看来你对人类的了解不够透彻，连她的宠物都不如。”

如果不是他的脖子里扣着闪着银光的锁链，司汶看起来还是那个在观察着如何做人的虫族。

司汶的身旁，雾方的右肩正在往外流血。如果只看他的表情，丝毫看不出他身上有个巨大的洞。他始终都没说话，只是偶尔侧头看一眼司汶。

赤屠硬生生掰断了面前的厚重茶几，手心露出一点血色。

他闭上眼，努力让自己不被司汶的话影响。

“你就嘴硬吧，她没信那张纸条，我倒是要看看，你要怎么死在我手上。”

听到这话，司汶的脸色有些微妙的不屑。他收敛表情，手里的团扇闪着细碎的光，嘴里还不忘挑衅：“那就是我的事了，你真的以为，投奔了人类，你就能拿下虫族了吗？”

等赤屠被他气得走出营帐，司汶才起身，不耐地把脖子上的锁链直接掰断丢在脚边，看着战损版好友，嘴里咕哝着：“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你这样自投罗网的人。”

雾方歪着头，因为失血过多，之前的强撑在赤屠离开之后瞬间垮台。他垮着脸道：“谁知道你居然连我都骗！”

原本赤屠被拒绝后，一开始的目标是司汶院子里的那些人类。

司汶除了金闪闪的宝石这类死物，最喜欢的就是那群人类幼崽。但是赤屠晚了一步，到了司汶的院子才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就连人类曾经生存过的痕迹都被抹去。

一开始，赤屠还以为是司汶保护那群弱小的人类搞出的幻境，四下检查之后才不得不承认，他又晚了司汶一步，这里的人类是真的被他全部转移了。

虫族的长老们分了两拨，一拨站在司汶身后，坚决不同意换一个新的神。另外一拨被赤屠收买，跟他一同发起了这趟名为抢回神的战争。

随着曲忆的苏醒，虫族实力不可避免地大增，但是虫人大战这么多年，也并不是每次都能轻松赢下。为了防止司汶捣乱，赤屠干脆为他准备了一场鸿门宴，本打算借机除掉他。

赤屠唯一没算到的就是，雾方居然愿意为了保护司汶不惜牺牲自己！

原本该捅向司汶胸口的利刃被雾方毫不犹豫地挡下，就连司汶也没料到雾方居然有这个举动，看着雾方倒下时，他的翅膀微微变色，是即将发飙的征兆。

但是被雾方拦住了，他握住司汶的手腕，轻轻地摇了摇头。也是在条件反射一般替司汶挡了一击之后，雾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破环了司汶的计划。

他见过司汶最虚弱的模样，即便是那个时候的他，也能轻而易举地躲开赤屠破绽百出的攻击。他现在的模样，显然是另有打算，但是一切都被自己破环了。

所以雾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司汶当场发难。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放缓了语气，故作轻松对帮忙处理伤口的司汶道：“不过是挨了一刀，又不会死虫。”

司汶冷着脸在他的伤口上猛拍一下。

安静的密林之中，像是有东西窸窣穿过。不少植被发出碰撞声，以虫族的耳力，能捕捉得一清二楚。

有负责巡逻的虫族循声望去，却什么都没发现，只当是有风吹过。

一路顺着河道，就能到达赤屠关押司汶和雾方的地方。这里种着错落有致的花团，酒帘高大灌木的身形都要比别的地方看起来雅致一些。

倒不是赤屠优待俘虏，而是司汶是个毛病很多的虫，他被赤屠束手就擒之后，在安营扎寨的地方挑三拣四，最终选择了这里。

赤屠原本是打算自己住的，但是他又无法将司汶就地斩杀，只好捏着鼻子顺着他。这里有密密麻麻的虫族看守，就连一只不能化形的虫都飞不进来。

端端正正坐在屋子里的司汶手指动了动，目光望向远方。一张冷清的脸露出一点笑意，如同冰雪初融：“它们来了。”

雾方躺在软塌上，听司汶开口，身上的伤导致他脑子不太够用，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司汶的意思。

他不由得顺着外面望过去，嘟囔道：“真是的，赤屠这小子区别对待，我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不给我派个医生。”

“受伤了？哪里受伤了？”清脆的声音响起，原本还无精打采的雾方瞬间支棱起来，四处寻找白雪的身影。

白雪扒拉开雾方正上方屋顶的宝石，看见他躺着，毫不犹豫地往下跳，却被无情的二夏抓住。

“他说他受伤了，你这么跳下去，他可能就不行了。”二夏声音冷冰冰，动作倒是很轻柔，抓住白雪的大尾巴也没让他感觉到疼痛。

白雪敏捷地转身，伸手抱住二夏的胳膊，点头：“是我考虑不周到，谢谢二夏。”

二夏毛茸茸的脸挡住了他的不自在，他随意地点头，低头对上雾方的视线，带着白雪，从洞绕着雾方成功降落，被司汶抓了个正着。

“你长得可真标致，不如留在虫族和我作伴，不要跟姜图南同流合污了。”

二夏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他们变成浣熊之后，迟迟没有找到变回来的方法。他和三秋也不是在意这件事，大概是当人当久了，觉得当只浣熊也还不错。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作为一只浣熊好看。

二夏看了一眼三秋，疑惑道：“我们两个长得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你尾巴上的环比他多，脸上的颜色也比他排列标致。”司汶仔细端详两只浣熊，给出答案。

这下轮到三秋不愿意了，他转手从桌子上抓了一个果子就往司汶身上砸：“给你吃果子。”

司汶没忍住，放声大笑：“真不愧是她养出来的小动物，还挺有个性。”

大概是因为司汶表露出的喜爱，他说要抱着二夏，二夏也没拒绝，甚至有点担心自己刚刚从丛林之中跑过来，身上是不是有奇怪的气味。

他们开始说正事，得知姜图南让它们沿着水走，大概猜到了姜图南的能力又有提升，已经掌握了这颗星球的地图。

她连去去路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不打无准备之仗，找出了三条防守比较薄弱的路线。

尽管司汶没说过，姜图南还是预先做好了司汶不能使用他的异能的准备，每条路都只需要他跟雾方跟上这群小动物的脚步。

出去之后，司汶才看见躲在树梢上的小熊猫。它胸前挂了一个小巧的望远镜，冲着他们摇了摇小短手，算是打招呼。

小熊猫并不和他们走一条路，一行人出来之后，二夏走上面，充当侦察兵，二熊已经先走一步，清除可能发生的任何危险。

一群小动物训练有素，遇见紧急情况时的反应迅速，比低等虫族要好用得多。

就连雾方看了都忍不住佩服姜图南的能力，居然能把这群小东西整治得服服贴贴。就连跟着他除了吃就是睡，懒洋洋的白雪也不一般，走在雾方身边，时不时顺着草丛望向远方，确定低等虫族的位置。

一直等到他们离开虫族的地盘，一艘飞行器被复杂的植被覆盖，像是一堆不起眼的破铜烂铁。

司汶很好奇，赤屠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就连星球上进入了一艘陌生的飞行器，居然都没发现。

进入之后他才发现，难怪赤屠不知道，这艘飞行器居然是虫族的。大概赤屠根本顾不上飞行器少了一艘这种小事，也就更不知道，这艘飞行器早就被篡改得明明白白。

更让雾方和司汶大跌眼镜的是，驾驶飞行器的居然是三秋。

“你们荒星这么卷吗？就连动物也要会开飞行器？”雾方没忍住，终于开口道。

三秋的毛毛脸上露出一个堪称微妙的表情：“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是个人？”

雾方大惊失色：“你们荒星已经卷到了这种程度？那白雪这种不会变人的，去了岂不是吃亏？”

白雪真想看看它的前任主人脑子里到底都是什么东西，它忍无可忍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是因为出了意外才变成现在这样，以前都是人类。”

雾方这才明白过来，又开始思索：“人类的技术已经这么发达了？但我总觉得你们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一直没说话的司汶思索道：“是赤屠吧，他身上总是有一种似有若无的人类味道。”

“他是不是和人类勾结了？”白雪歪着脑袋，看着渐渐远去的虫族星球，随口问道。

就连一只小动物都能想到的问题，这些大型人类和虫族，自然也能想到。司汶和雾方对视一眼，冷静道：“是这样没错，但我们还没能找到证据，虽然虫族做事还要讲证据这件事听起来有些离谱。”

原本司汶是打算借着被抓的功夫，仔细调查赤屠，但是没想到把雾方也牵扯进来，他甚至为此受了重伤，司汶只好临时改变计划，打算一切等雾方伤好了之后再说。

没想到这么一等，反而等来了姜图南派来营救他们的小动物。根本不用思索，司汶当然选择跑。赤屠现在不杀他，主要是因为他的异能有大作用，赤屠如果真的对他出手，这个虫族继任的“神”他是一天也当不了。

留在这里的意义已经不大，所以不如先走一步。毕竟他们现在不是单打独斗，一切还有一群人类帮忙。

俗话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司汶觉得，光是雾方很有可能和人类勾结这一条，就足够他们被那群不知情的人类奉为座上宾。

飞行器穿过人虫两族的战场，可以看得出来，人类这次士气大振，颇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这次虫族讨不了好。”雾方只看了两眼，就得出了和司汶差不多的结论，他笑道，“如果有你在，胜算可能还会大那么一点。”

雾方也没想到，他有朝一日居然会被同类伤害。雾方以前曾经思考过，自己说不定有朝一日会死在人类手里。毕竟人类和虫族之间的关系恶劣，有点不死不休的架势。

司汶养过的人类幼崽也不是每一只都能够始终对虫族看法一致，其中不乏有长大之后得知虫族和人类之间不和，怀疑司汶别有用心，对他拔刀相向的人。

所以雾方一直以来都不算喜欢人类，就这种恩将仇报的东西，为什么要善待他们？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司汶养的那群小朋友，雾方只有看见他们，才能理解一点司汶和曲忆喜欢人类的原因。

曲忆更是奇怪，明明以前被人类欺负过，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地和人类做朋友。

姜图南来了之后，有点颠覆雾方对人类的看法。这个人类一点也不排斥、仇恨虫族，把他们当人类一样对待，前提是他们没有显出翅膀。

而且她很愿意了解虫族那点乏善可陈的历史，甚至愿意了解每种虫的喜好。哪怕是做敌人，很多人类也觉得虫族野蛮、未开化，根本不屑于了解虫族。

雾方自认自己的表现很糟糕，对着姜图南的态度很差，没想到就算这样，她也能笑眯眯地接纳自己。谁听了不说一句人类诡计多端！

但是雾方不得不承认，当他看见白雪亲昵地抱着姜图南的脖子时，他总算接纳了这个人类。对动物好的人和虫，一定都是好人。

姜图南像是来不断试探他的底线的，这次明明自己也无暇分身，却还安排了详尽的内容，派一群小动物们来接他们。

姜图南丝毫不知道雾方因为她对人类改观。她不排斥虫族，单纯是因为她不是星际人，对虫族没有什么其他看法。加上司汶虽然一开始做法奇怪，后来姜图南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虫，所以才愿意和他做朋友。

绕开战区之后，路变得好走很多。司汶去荒星附近“邀请”过姜图南，所以对荒星并不陌生，一颗被灰雾包裹的像是一颗蛋的星球。

但是他看着眼前若隐若现的蓝色，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